“貧道雲遊四方,疑難雜症見過不少,這枚藥丸,或許對小友有用。”
寧澈看著手中的藥丸,並不信任的問他:“你都沒問要救的人是什麼病,如何就篤定這藥丸有用?”
道士捋了捋胡須,隨性而言:“貧道只做傳話人,不解塵世緣。還是那句話,小友信則有,不信則無。”
此話說完,他似也無意再在山嶺上停留,搖著鈴往山下走去,只飄然留下一句:“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人間桃李花——[1]”
寧澈回到鹹福宮時,將在禦前侍候的內侍皆嚇了一跳。
皇上深夜出宮,何敬雖知道必會有北鎮撫司的暗衛隨行護駕,但陛下以這樣一個狼狽的樣子回來,他是屬實沒有想到的。
衣擺淩亂,發冠上甚至還沾著沒摘掉的樹葉子。
何敬連忙上前欲伺候更衣洗漱,寧澈卻擺了擺手,徑直往夏綾的居室走去。
夏綾依舊安靜的躺在床上沉睡,單薄的如一頁隨時都會破碎的薄紙,幾乎看不出喘息。
方苒正在一旁守著,見寧澈進來,立刻起身行了禮,低聲道了句陛下。
寧澈坐到夏綾身旁,將手伸到她的背脊下,輕輕將她托起來,讓她枕在自己懷裡。
隔著綢衣,寧澈能感受到她背上的骨骼,清瘦纖弱,在他收攏手臂時,夏綾似乎都能融進他的身體裡。
他從袖中摸出那枚蠟封的小藥丸,對方苒吩咐道:“去端杯水來吧。”
方苒打量著風塵滿面的帝王,以及他手裡不知從哪得來的“丹藥”,有些猶疑的問:“這樣,能行嗎?”
寧澈輕輕環抱著懷中的人,將下巴蹭在她的發際上,微聲說:“試試吧。如果這樣再不行……那我也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方苒依言端了一盞水來,但仍是憂色未減:“可是陛下,綾兒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能吞嚥的下啊……”
寧澈沒有回答,只是用手旋開蠟衣,將其中的藥丸拿出來,浸入水中潤了一潤。
接著,他捏開夏綾的嘴,將藥丸喂入她口中。他的手緩緩下移,覆在夏綾的喉嚨之上,指尖卻驟然發力,強迫她將食道開啟,將藥丸嚥了下去。
這是他同北鎮撫司學的手段。
詔獄之中,多的是受刑過重,難以自己進食的人犯。但錦衣衛有的是法子,牢牢把握著那些人,何時該生,何時該死。
可做完這件事,寧澈又生怕自己的下手太重,會弄疼了夏綾。他讓夏綾枕在自己肩頭,不住的用掌心輕揉著她咽喉以下的脖頸,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用這種徒勞的動作乞求她能有一些意識,許久許久。
“喬喬,我知道,你很想她,對不對?”
他喃喃低語道,仿若向無邊的黑暗中迅速跌落而去。
“我去看她了。我很想同你講講,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我曾經真的恨過她,好多好多年,可當我看到她時,卻只盼望她能夠心隨所願,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喬喬,我知道,不論我再怎麼做,都不及她在你心中的分量。可是,我們終有一日,都會在那一端的世界重逢。我能不能自私的拜託你,再留給我多一些時間?做孤家寡人,真的太苦了,我也……很害怕。”
寧澈就這樣一直守著夏綾,直到夜幕再一度降臨。
道士給的藥丸並非什麼靈丹妙藥,沒有起死回生的奇跡發生。
寧澈卻平靜的有些過了頭。風吹過深谷寒潭時尚有微瀾,可他卻如沉入潭底的一塊冥石,不聲不響,只是任寒意浸透周身。
他最後又仔細的看了一遍夏綾的面容,當確認已將她此時的模樣刻入腦海中後,方起身向外走去。
“何敬,朕要沐浴更衣。”他淺淡的吩咐道。
“傳鐘義寒到乾清宮來,朕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