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痕面色依舊平靜,聲音更是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偏偏聽在人耳朵在,一針見血刺入人的心底。
“你們景家除了你,個個都向著裴鳳祈,你素來忠孝仁義,而終有一日,我要和裴鳳祈走到生死對決的那一天,到時,子歸,你如何能忠孝兩全?更何況,如今裴鳳祈還成了小畫的丈夫,你更加難以抉擇了是不是?”
景子歸渾身一震,手突然就鬆了下來,看著他滿頭白髮,形若枯柴的樣子,哪還像那個在戰場上紫衣銀甲,縱馬挺戟的鬼王裴鳳吟。
那時的他是何等的器宇軒昂,威風赫赫,即使半張臉被遮擋住了,也掩不住他滿身的豪邁氣勢。
那時他為了囡囡去救裴鳳祈,已是做出了平生最痛苦的決定,他還能再責怪他什麼。
他眸中一痛,跌坐回椅子上,薛痕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撣一撣衣衫也坐了下來。
他為他斟了一盞茶,嫋嫋茶煙帶著一種幽暗的清香,聲音淡淡道:“子歸,這是小畫煮的梅花茶,你喝喝看。”
景子歸長嘆一聲,無盡傷感,飲了一口茶,點頭讚道:“這茶果然極香。”說著,他眉梢微挑,注視著他,“阿漫,從此以後,只做神醫薛痕好不好?這樣於你,於囡囡妹妹都好。”
“子歸,你是知道我的,你以為我還能只做神醫薛痕?”
薛痕自飲了一口茶,垂著眼眸在想著什麼,他握住茶盞的手漸漸緊了,緊到茶盞上竟裂出一道細小裂紋。
“當舅舅將他的血換給我的時候,當我一刀砍下他頭顱只為取得父皇信任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不……”頓一頓,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帶著一種不能扭轉固執,“從一開始我就無法回頭,因為我渴望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帝,君臨天下。”
是呀!皇權,是多少人渴望得到的東西。
更何況是處於皇權之中的皇子,這東西天生就帶著一種誘惑人心的魔力,誘惑著你心中沒有了父子之情,兄弟之義,古往今天,為了得到皇帝的寶座,曾掀起過多少腥風血雨。
阿漫從小就在冷落和非議中長大,更曾經和琳琅公主一起被送往北燕成為質子,因為他的身份,他長這麼大連一個王都沒有封到,這還是皇帝以為他要死的時候,才封了一個楚王給他,可這樣的封王又有什麼意義。
他的母親是前朝公主,他的父皇是大曆皇帝,他身上流著兩朝皇室的血液,是天生的天潢貴胄,他本該像其他皇子一樣長大,卻在陰謀和冷眼中變成人人害怕的鬼王。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他只有得到皇權,才能讓他自己像個真正的天潢貴胄一樣的活著。
他嘆息一聲:“阿漫,我知道你心裡想要的是什麼,不僅皇位,其實你是喜歡囡囡的是不是?”
“是。”
“你既然喜歡她,就不該讓她和裴鳳祈分離,喜歡一個人就不是要看著那個人幸福嗎?”
“我不僅喜歡,我更需要她。”
“阿漫,你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有她,我會死。”
景子歸吃驚道:“難道你已經喜歡囡囡喜歡到了要死要活的份上了?”
薛痕瘦弱的肩膀顫了顫,默默想了會,幫景子歸續了茶水,淡淡道:“子歸,你想多了,我只是需要她的血。”
景子歸臉色一變,放下剛接觸到唇邊的茶水,狐疑的看著他道:“你這話我就更聽不明白了,囡囡的血怎麼了?難道還想喝她的血不成?”
薛痕看著他沒有說話,算是預設了。
他不說話,卻激起了景子歸心裡的火,囡囡和絨絨可都是他們景家的寶貝,此番太子裴鳳祈為了囡囡的聲譽打著帶囡囡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的旗號向皇帝請了旨,實則暗底裡是陪囡囡來到了梅林,裴鳳祈這番信任和心思足見他是真心對待囡囡的。
囡囡能嫁個良人,他這個做哥哥的也高興,可偏有人要插上一槓子,這個人還是和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他這心裡的沉痛和矛盾可想而知。
更不要提阿漫對囡囡的心思不單純的是因為喜歡,還因為她的血,他臉上夾雜著疑惑和憤怒,聲音變得有些硬沉。
“阿漫,你怎麼不說話了,你還真想喝囡囡的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不能給個痛快話。”
薛痕看著他,目光如墨般深沉,他靜靜問道:“子歸,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個帶我上玉莽山的叔叔,當年你也是見過他的。”
景子歸頓了一下,想了想,過了好一會功夫那位叔叔的樣子才在腦海裡勾勒的清楚了些,印象中是個風姿挺拔的男人。
他點點頭道:“記得,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他的血……”突然他像明白過來什麼似的,手往桌上一拍,驚訝的看著薛痕道:“阿漫你的意思是囡囡的血和那位叔叔的血是一樣的?”
薛痕道:“是的。”
景子歸問道:“這怎麼可能,囡囡的血怎麼會和那位叔叔一樣,他們兩個人有什麼關係?”
薛痕搖頭道:“這件事,不僅你,連我也想不明白,但小畫的血確實與那位叔叔一樣。”
“怪道你要留下她。”景子歸喃喃沉吟一聲,繼而抬眸看他,眼睛裡依舊盛著矛盾而痛惜的光,“沒有囡囡,阿漫,你真的活不成嗎?可是,這對囡囡來說公平麼?”
“也只能苟活半年,子歸,我知道你擔心小畫,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也不會叫她疼的,她只是……”
他忽然說不出來餘下的話,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再怎麼不疼,於她的身體也是有一定傷害的,儘管他可以將這種傷害降到最低,降低到微乎其微,可他也是站在一種利害關係的角度,更準確的說是道德的高點來逼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