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他注意到身上的藍白條病號服和手腕上的住院手環,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裡。
他擰緊了眉,此時病房的門被開啟,門外傳來聲音:“你醒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沈悸沒理,拔了針就披衣要下床。
茉莉拎著飯盒跑到病床前,雙手摁住沈悸:“你要去哪?”
“與你無關。”他壓著嗓音,一根一根掰著茉莉的手指。
“那先吃飯吧。”茉莉知道與他比不了力氣,於是坐在木凳子上端起飯盒。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試圖找到自己曾身在高位的倨傲。
“吃什麼吃?你不如先關心你自己。”
“今天的菜是麻婆豆腐和小炒肉,應該有你愛吃的吧?”
“你知道來次醫院要多少天的工錢嗎,你知道我該多努力才能掙到嗎,溫室裡的花同情野外的狗尾巴草?這只會讓我覺得你很偽善很惡心。”
“飯夠嗎,我按照上次在你家吃飯時的一碗半裝的。”
“死了就死了,誰會在乎我在哪,賤命一條就該死在那張錢上!”
“傷還痛嗎,我來餵你也可以。”
一個白色柔軟的東西砸在了臉上。
枕頭砸在身上不痛不癢,連直挺的腰板也沒有動搖分毫。
像把剩餘的自尊親手摔碎,把膽怯的那面展露了出來。
“我說你他媽聽不懂話嗎!
“滾出去!滾啊!
“誰要他媽要你的同情和憐憫,老子不要!
“還不懂嗎,你是被那張模仿沈南風的面具騙了,老子根本就不是那有教養的種!”
他大吼著,如同受傷的幼獸,渾身都在顫抖。
他怕了,他真的怕自己那不值一提的高傲毀在茉莉面前。
他知道江複春去刁難,於是放下臉面去請求債主暫時歸還自己的戶口本。
要到了,他生生捱了十鞭子抵換的。
他除了這具身體,再也沒有別的可以置換。
他連夜步行到一個無人認識他的工地打工,每天天不亮就開工,餓了就啃兩口饅頭應急,再累再髒的活都情願去幹。
他怕湊不上錢,幾乎不眠不休地找著工幹,沒地方住,他就隨便鋪個外套睡在工地外面。又怕誰誰再去找麻煩,每隔兩日就又走回小澤村,偷偷關心那個討厭自己的少女。
他最崩潰的,卻是那天無心看到的畫面——與沈南風站在一起的茉莉。
那本也是他該擁有的。
他卻只能像蟑螂一樣活著,偷窺著他得不到的生活。
身上的鞭傷愈發疼痛,他不捨得花錢,隨便捲了卷就又去幹活,覺得忍忍就過去了,那些難捱的夜,他也都這樣過來的。
好不容易才湊滿了錢,他忍著發燒的頭暈目眩和滿身的重,難得奢侈的坐了車回去交還精神和心理上的負罪,怎麼能不爭氣的昏倒,再多一個人情呢。
這次,他又該還多少?
像是個惡行迴圈,從頭就開始錯。
而他幾乎陷了進去,居然還貪戀那不該存在在他世界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