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夢中的她為什麼會這樣,可是現實裡的她,做了這一場夢,心裡卻難過得不行。張婉如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已,直到將夢中壓抑的情緒完全哭出來,她的心情才好了些。
夢中小說的時間線和現在是不一樣的,所以夢中時間線會發生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再發生。在夢中那本小說時間線裡,她要在2002年才回柳城,可現實中,她早早就回來了,她和他們父子建立了感情,她改變了許多事情。小戎不會再被人嘲笑,他不會因為沒有媽媽而變得偏執狠戾,他也不會成為未來滿身罪惡的反派。
肖秉文自然也不會成為幫兇鋃鐺入獄失去一切,也不會因為喪子之痛和牢獄之災身心俱疲。
夢中父子兩的悲劇不會發生,她也絕對不可能讓它發生。
昨夜睡得晚,醒來時已臨近中午,張婉如感覺頭痛欲裂,她給袁雯打了個電話過去請了一天假。
一場夢讓她身體疲憊得不行,她又繼續躺在床上,就只想單純休息,怕睡著,怕再做那可怕的夢。就這般似醒非醒的,一直到下午,模糊中她看到一道身影坐在床邊。張婉如猛然驚醒,這才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是肖秉文。
夕陽的光從窗外透進來,碎金一般撒在房間,仿若穿越了時間從遙遠的時空照過來,整個房間都氤氳出一股恍惚感。
或許是那場夢的作用,看到坐在黃昏光影裡的肖秉文總感覺還是夢,直到清醒過來,她意識到已不在那場噩夢中。
正值壯年的肖秉文,不是夢中已年過六旬,顫顫巍巍的衰老模樣。
她已從夢中清醒過來,此刻出現在眼前的才是現實。
肖秉文坐在床邊,微躬著身體,手肘撐著膝蓋,大掌揉著額頭,看上去很疲憊。聽到動靜,他緩緩抬頭向張婉如看來,碎金的光落進他眼中,他的眼神顯得有些迷離,似乎也和張婉如一樣陷入了似夢非夢的狀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醒了?昨晚太累了嗎?”
那場夢雖如電影場景一般出現,可裡面發生的事情每一樣她都能感同身受。肖秉文跪在小戎墓前泣不成聲,他站在她的院子前長久等待,直到身體支撐不住。他彌留之際躺在床上,大睜著眼睛看向門口等待她出現,最後並未等到含恨而終。
站在現在的立場,她不太能理解夢中自己的做法,為什麼對肖秉文父子那麼冷漠。大概也是因為此,每每想到肖秉文含恨而終死不瞑目的結局她便覺得格外難過。
肖秉文察覺到她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有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她身體微微顫抖,仿若遇到讓她無比悲傷的事情。尤其那種想靠近卻未靠近的踟躕,就像在害怕什麼。
肖秉文沉思片刻,大概猜到原因,目光露出幾分無奈和痛意,語氣盡量平靜問她:“那張照片你看到了?”
張婉如強迫自己從那場噩夢中回神,調整了一下呼吸點點頭,“看到了,不過我很好奇,你的錢包裡為什麼有那樣一張照片,那時候我們並不熟悉。”
“其實就是覺得照片好看,拍得很好,不管是人還是物都讓我滿意,那時候不知道怎麼想的,就隨手塞進了錢包裡。”
初見面時張婉如在他印象中是個挺熱心的女孩,不過後來得知他跟她繼母的幹親關系之後她再看他眼神便不再友好。
可那天,陽光實在太暖,院子裡的虞美人開得太美,從花園中經過,落了滿身陽光的她看上去溫婉柔美,乖得不像話,跟平日裡那冰冷的模樣判若兩人。
把那張照片收起來大概也有這個原因,是真覺得這張照片很好看。可他沒想到這張照片會讓她受到牽連。
“所以當初周鵬和肖瑜看到這張照片才將我綁架到那間倉庫的嗎?”
“很抱歉我當初沒有對你說實話。”
當初肖秉文告訴她,周鵬之所以綁架她,是誤會了她是他的侄女,想逼迫他做出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
可是夢境中,站在她門口懺悔的肖秉文跟她說的遠遠不止這些。
所以張婉如又問:“肖瑜讓我問你真相,這就是當年綁架的全部真相嗎?”
肖秉文對上她的目光卻沉默下來,肖秉文挺愛冒險,膽子也大,不然也不會自己跑到外面開工廠。他好像從未怕過什麼,即便有害怕的,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也不允許他表現出半點。
可現在,有清晰的懼意凝聚在他眼底,他渾身緊繃得不像話。太陽漸落,光影流轉,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緩慢。
張婉如也靜靜注視著他,耐心等著他的答案。
肖秉文直到臨終前才來向她懺悔,那麼這個年紀的肖秉文會選擇對她隱瞞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才開口,微啞的聲音染了夕陽,像帶著時光的沉重。
“其實在將你綁來前,周鵬曾綁過幾個女人來我身邊。他想看著我像畜牲一樣在他跟前表演,他給我灌藥,試圖讓我喪失理智。藥效作用我痛苦不堪,可還是忍下來了。這讓周鵬氣急敗壞,我未能如他的願,我看到他氣急敗壞,我知道我暫時取得了勝利。我就是那樣的人,越是要對我強硬我反而越不低頭。直到後來周鵬看到我錢包裡的照片,他將你綁了來。他再一次給我灌藥,我試圖用我的意志力去反抗,試圖讓他願望落空。可是我失敗了,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對你有所反應,但我就是未能控制住,和你發生了不願發生的事情。”他自嘲一笑,“我不想對我的過錯做任何辯解,我從未向你說明真相,因為真相中的我是醜陋的。我道貌岸然用別的理由矇混過關,明明自己有齷蹉的一面,卻一直像一個偽君子做出受害者的模樣。周鵬和肖瑜固然可恨,我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當年遭受的傷害,就算有大部分是來自周鵬和肖瑜,也有一部分是來自我。”
其實這些年肖秉文也時常懊惱,為什麼當年沒有忍住,為什麼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他都能控制,為什麼面對張婉如就不行。如果當年他忍住了,是不是就不會對她造成傷害,是不是就會讓周鵬和肖瑜侮辱折磨他的願望落空。
可他就是沒忍住,他就是很卑鄙無恥在她面前失控,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小姑娘。
他可以將這一切推給那些藥,但只有他很清楚,其實發生這件事也夾雜著他的主觀。就是因為此,他就逃脫不掉他是罪魁禍首之一這個事實。
張婉如也確實該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