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蹙的眉頭悄悄舒展,眼中的憂愁漸漸散去,一片脈脈的煙霧浮上眼眸。
“其實他也不是不好的,只是混跡花場久了,自然沾上了味兒。可是,琵琶,昨天他把沾著濃豔味兒的長衫褪去之後,我伏在他光潔的肩上,有蘭草的清香好像從他的骨子裡滲出來,我甚至怕錯失一息而不敢多換一口氣兒。”
“琵琶,我想我不是愛上他了,我只是愛上這蘭草香了。”
夜風把心頭的燥熱一點點吹冷,玉殷枕著手臂,看著月色在窗欞上流淌。流光如粼粼水波,漸漸在她眼前糊成一片雪白的朦朧,像是鷺鷥起舞時展開的羽翅。半夢半醒間,聽見樓上有人夜歌: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眼簾漸漸落下,只餘一絲細縫還未合攏。房門被輕輕開了一道縫。
樓上芸孃的歌聲還在繼續: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餘音在琵琶弦上的一絲輕顫,像是人喉間一聲哽咽。
玉殷的意識開始複蘇,朝著門後溜進的人影輕聲喚道:“九兒?”
那人影不作回答,只是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床上,腳步輕點如雪花落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玉殷只道是九兒,連眼皮都不抬便側身睡去。
直到一隻手從她的背後神來,摸索到腰間,有人湊到她耳邊,溫吐的氣息中似有蘭香,她才突然清醒過來,聽見他有些不悅的聲音:“九兒?”
“是玉裁……”她心慌意亂地解釋道,“玉裁她怕黑,常夜裡與妾身同寢。”
“多大的姑娘了還怕黑?”昏黑的夜裡雖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單憑他的語氣便能想象他挑眉揶揄的樣子,“以後不準她再來了。”邊說著邊伸手摟緊了懷中的軟玉,話語裡壓著笑意:“省得打擾我與娘子的清靜。”
“你……你不是說你沒有留宿的習慣麼?”玉殷感覺到他的手臂又將她箍緊了些,不由得亂了吐息的規律,周身像是籠罩在火爐的熱焰裡。
“娘子,習慣是靠慢慢培養的。”魏綺笑道。
寂靜中突來的一點聲響都會讓人膽戰心驚。玉殷突然想,如果九兒此刻來了,他們該怎麼辦?
隔壁不知是誰夜起開了房門,細微的聲響就如驚雷般響在玉殷耳中。她覺得頭像是浸在冰水中般清醒,眼睛死死地盯著房門,生怕它會突然裂開一道縫。
許久,房門沒有任何動靜,但她依舊警惕。
魏綺的手在撫摸她,如流水涓涓淌過腰背。
她的側臉與脖頸上烙下點點灼熱。魏綺在吻她。她的清醒意識開始柔倦了,盯著房門的眼睛開始慢慢沉下眼皮。
有一種比睡意還濃重的東西正在輕輕悄悄地卸下她所有的防備。
而她從未想過反抗,甚至為了得到甘願放棄目光死守的最後一扇門。
於是她等。這一次,失落是在魏綺均勻的呼吸聲中襲來的。
魏綺是在東方未明時悄聲離開的。
玉殷被他的動靜驚醒,卻始終伏在床上假寐,眼簾開了一條細縫觀察他的舉動。待他走後,玉殷在床上翻來覆去再難睡一次回籠覺,伸手還能觸及他臥的地方,還是溫的,便更覺得悵然若失。
玉殷幹脆起身,隨意綰了下頭發,便開門朝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