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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挽著絲帕的手在身側搖擺,手臂姿態像是被風吹得飄搖的柳條。她瞥了眼身後小心翼翼走著的三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步子都麻利點,耽誤這麼多功夫,我能多賺多少銀子啊?”
“再說了,湯善才那麼大把年紀了,還得眼巴巴地等你們仨?”
她嘴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三人一眼不敢發。
玉殷已經習慣了月娘並不太好的脾氣,把她日常的抱怨當做耳旁風。
步入六音坊,寒蟬聲在樹梢隱隱約約傳來,悠長綿延交織在一起,如一張網鋪天蓋地籠來,讓人感到壓抑沉悶。忽而一聲清越,如剪子劃破錦帛,將網撕開一個大口子,頓覺雙目清明,心情舒暢。
琵琶樂音如清泠泠的冷泉自山間石縫中流淌而下,如雨珠自一片荷葉躍動到另一片荷葉,如浮水上岸的天鵝抖擻羽毛落下的水珠。玉殷聽得不由得痴了,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屏氣凝神,生怕漏聽幾個音符。
月娘斜了她一眼,提聲道:“還不快走,杵著幹啥!”
沿著石徑往前走,路旁擺放著諸多花盆,扶疏搖曳的枝影裡,樂聲如雨點在跳動,像影子若隱若現,一回頭就不知往哪個方向去了。玉殷的耳朵敏感地捕捉著每一個振動,身體也好似化作一團輕煙在風中漂浮。
竹屋四周環植著叢叢鳳尾竹,老人頭上的銀絲雖然稀疏得隱隱可見頭皮,但依舊鄭重地束成發冠。他的手中抱著一把曲頸琵琶,輕閉著眼,枯瘦的手指在弦上彈撥著,如痴如醉。直到玉殷她們走近,湯善才也沒有絲毫驚動。出乎意料的是,方才還喋喋不休抱怨著浪費功夫的月娘,此刻也沒多說一聲,靜立在原地等候。
湯善才的手急促有力地撥動最後幾下,幾個音如落地鼓點鏗鏘有力。
他慢慢抬眸望向她們,灰色的眸子散發出深邃的光輝。即便是十餘年後,玉殷也依舊能回憶起這次會面的諸般細節。
蒼老卻沉穩的聲音自他口中響起:“你們從這樂音裡聽出了什麼?”
她們拘謹得誰也不敢先說話,直到月娘用眼神示意,芸娘第一個開口道:“是光明,像是清曉太陽升起,萬丈光芒乍破未褪的夜色,陽光將厚重的雲層刺穿。”
湯善才微微一笑,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但目光卻看向了下一個人。
九兒發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雖是拘謹也只得開口,道:“奴家覺得,像是……像是出了金籠子的雲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在樹枝間跳來跳去。”說著還有些心虛地打量了眼湯善才的臉色,見他依舊慈眉善目,這才繼續說下去。
湯善才顯然也很滿意這個回答。
“你呢?”月娘像是不耐煩地瞥了玉殷一眼,“有什麼說什麼,別扭扭捏捏的。”
“奴家覺得……像是蟬蛻了殼從漆黑的地下鑽出來,又像是蛾子破開七纏八繞的繭,像是困在網中的魚拼死扯破了網眼,又像是人在水下許久出水後大吸一口氣。”
玉殷看見湯善才眉間一跳,原本平和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雖說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但眉頭卻微蹙。
玉殷心裡不由得有些慌亂,一遍遍回想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得體的。
“你們說的都對的。”湯善才嘆了一口氣道,“其實這首曲子沒有名字,甚至不算個完整的曲子,是老朽隨心所欲彈奏的。境由心生,一個人有什麼心境,就會聽到什麼東西。所以琵琶究竟在說什麼,不同人有不同的解釋。最極致的,莫過於以樂聲感哀情,以無聲動有聲。”
玉殷不知是不是錯覺,湯善才的眼神掃過她時,眼中出現很複雜的情緒。
“湯老先生說得是,”月娘淺笑道,“這三棵苗子,全靠先生教導了。”說罷屈膝行了一禮,姿態如弱柳扶風。
“隨我來,挑一把趁手的琵琶。”湯善才抱著琵琶,腳步蹣跚地朝竹屋裡走去。
竹屋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琵琶,琵琶面上刻著各式各樣精美的花紋。
九兒激動地伸手撫摸著那些花紋,又禁不住伸出手指去輕輕撥弄。湯善才並未阻止,只是微笑地看著,時不時解說道:“這一面牆上掛著的都是曲頸琵琶,音色清靈柔美,很多人都喜歡它們彈出的小曲兒。”
一把鳳尾頭的琵琶赫然映入玉殷眼簾。
比起其他琵琶,它周身覆蓋著一層塵土,顯得黯淡無光。
玉殷總覺得它與其他琵琶有些微妙的不同,但一下子也說不出在哪兒,情不自禁地走近觀察,用指腹抹去琴絃上的積塵,想找出個所以然來。
湯善才留意到她,走上前問道:“你喜歡這把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