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繼位一事,在柳五兒眼中, 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沒有什麼區別, 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這件事就這樣成了真。
再次見到探春的時候,她已經在北闕有了屬於自己的單獨的住處, 翠墨正忙裡忙外地張羅著讓小宮人們小心拿放那些珍貴擺件。見柳五兒來了,笑吟吟地把柳五兒迎了進去,“侍書姐姐你可來了, 姑娘剛才還唸叨著呢。”
柳五兒見翠墨還是囫圇個兒的, 精神頭看上去也好, 這才露出一個真心實意地微笑。待見到探春,柳五兒卻笑不出來了, 她幾乎是直直地撲到探春腳下, 臉伏在探春的膝蓋上, 哭了起來。
探春深吸了一口氣, 拍著柳五兒的肩膀安慰她,“好了, 一切都過去了。”聲音裡也難免帶上了幾絲哽咽。
連日的擔驚受怕, 隨著眼淚一同發洩出來, 哭了一陣子之後,柳五兒就漸漸找回了理智。
“你這幾天也辛苦了。”新的宮殿裡沒有桌椅,全部都是扶南傳統的佈置和傢俱, 探春讓柳五兒跪坐在自己身邊,問她:“潛邸裡沒出什麼事吧?”
“潛邸那邊都很太平。”柳五兒回答, “奴婢只是擔心姑娘,不知道北闕這邊是個什麼情況。”
探春緩緩搖了搖頭,“那幾日也確實兇險,幸虧你真的把我留下的那句話傳給林棲林大人了。”
“那句‘雁遲’?”
探春點頭,“那是一句暗語,周大人走之前留下了一招暗棋,我雖然知道,卻無法同棋子聯系,非得林大人幫忙不可。”她頓了一下,見四周無人,才道:“周大人很有先見之明,先前宋邛身邊的崔氏死的時候,就著意尋覓,買了一位和崔氏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送到宋邛身邊,又把她的家人接走——這買命的事說來有違天和,但是在關鍵時刻卻救了咱們一命。”
柳五兒如今也沒心思為了這事傷神,只問:“如今北闕是什麼情況?”
探春避而不答,反問:“潛邸是什麼情況?”
柳五兒一怔,細細一想,才露出些許恍然:今早坐上馬車的時候她還有些奇怪,怎麼只見探春院子裡的人進進出出地搬東西,元和公主那邊卻沒有半點動靜——她原還以為元和那邊的人不在乎那些東西呢,沒想到卻應在這裡。
“老扶南王病逝是大事,南闕那些老太妃們,但凡能走能動的,也都被接了過來。宋邛的事出得突然,多少也是咎由自取——在孝期之內就招姬妾取樂,放在咱們國朝,就是不敬祖宗的大罪。他們扶南國雖然不講究這個,但是真鬧出事來,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查詢兇手。李氏鬧得歡,但是事到如今,她孃家都不站在她身邊,還能翻出什麼水花?”
探春唇邊噙著一抹淺淡的得意,“趙娘娘被他們逼死,宋祁早就積攢了滿腔悲憤,老太妃又趁機幫著說了幾句話……元和公主恐怕是不能留在北闕了。”
“元和公主那可是……”
“宋祁沒打算除掉她。”探春似是也有些唏噓,“就讓她在長公主府住一輩子,或是幹脆住到南闕去,也夠可憐的了。就憑她身後站著李家,宋祁也不可能動她,但是也不會寵她——宋祁是恨極了這些高門大族,他昨兒跟我說,已經下定了決心,一繼位就開始在國內推行儒術,總要建立起王權的威嚴才行。”
這些話,柳五兒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她漸漸聽明白了一件事,“恭喜姑娘,時至今日,可算是在這扶南國站穩腳跟了。”
“這還不算站穩。”探春搖了搖手指,“要等儒術真正推行開來,生了兒子,這才算是真的站穩了。”
如果說先前身處劣勢,探春多少還收斂了一些自己的銳氣與傲氣,那麼此時的探春,就是張揚到了極致——只是這種張揚,也只限於這間宮室之中。探春很快就斂起張揚,又恢複了溫婉的模樣,“好了,這些都是後話了。宋祁想給趙娘娘上諡號,讓我幫忙想一個十全十美的諡號,你來幫我看看,這幾個字哪個更好些……”
元和公主是在一個月之後被人送回長公主府的,宋祁沒有當眾定下王後的人選,元和公主甚至連封號都沒上,依舊做她的“公主”。
明面上,她回長公主府,是給父母守孝去的。
是的,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光福殿李氏在宋邛頭七的最後一天,也追隨著兒子離開了人世,連慶源李家都默許了宋祁對李王後——李太後的處置。聽說慶源李家的家主已經開始琢磨著往北闕送新的族女了,卻被宋祁幾句話擋了回去:“本王已經決定,要效仿中原禮法,為父王和母妃守孝三年。尚在孝期,納新妃子的事,還是等到除孝之後再說吧。再說,元和也是你們家的人,這麼急著送新人進來,讓元和如何自處?”
“你看,這就是宋祁聰明的地方。”探春同兩位丫鬟閑聊的時候說起這件事,倒是沒有露出半點不快,“元和公主雖然身份高貴,出身李家,但是性情出塵,是最省心省事的那種人,且如今看不出對宋祁又任何怨懟之處。這樣的人在宋祁身邊做幌子,總比讓李家別的心思不純的人進來惹是生非的好。”
柳五兒在心裡叫了一聲“絕”,她簡直都要懷疑是探春勸宋祁留下元和公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