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顯是隱藏了一些話,例如陳氏和林棲在勸她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賈家人行事不妥的地方。柳五兒只問黛玉,“姑娘的意思呢?”
黛玉嘆了一口氣,“外祖母待我恩重如山,但是我聽著堂伯母和五堂兄的話,似是也有些道理。到底我們現在年紀都大了,寶……二哥哥又是那個樣子,平日裡多有些不知道避諱的時候,連堂伯母都有所耳聞。又問我前些日子在清虛觀中的事,還有娘娘賞下來端午節禮的事……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榮國府裡兩位實權者鬥法,卻把寶玉的婚事炒得沸沸揚揚,整個京城裡的人都聽說了。這好在是兩件事中的焦點人物都不是黛玉——卻也說不準,又好事者就打聽出了府裡還有黛玉這樣一號人物,傳出什麼更離奇的版本……
“這兩件事,也確實鬧得陣仗有些大了。”柳五兒婉轉地道,“而且咱們家那些人,嘴上都沒個把門的,什麼話都敢往外面去說。寶二爺自己就是個多有不注意的,跟著他的小廝心裡也沒什麼成算……”
“我也是怕這個。”黛玉點頭,“若我只是一介孤女也就罷了,橫豎客居在外祖母家裡,別處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但是若是因為這事,帶壞了父親的身後名,亦或是連累了五堂兄,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柳五兒看了黛玉一眼,索性就把話說透了,“而且,姑娘和寶二爺,是從小青梅竹馬長起來的,且不說老太太的想法,太太那裡可是看準了寶姑娘做未來的寶二奶奶——那‘金玉’的傳言,從兩、三年前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姑娘還不知道為的什麼?”
以黛玉的鐘靈毓秀,斷然不至於看不出王夫人和薛王氏就是這一說詞的始作俑者,並在背後推波助瀾。她先前為著這事也沒少拈酸吃醋,甚至於這一次的事,又怎知不是之前諸多小事積累到一起的一次爆發呢?
可是,這一架吵成那樣,把能說的話也都已經說盡了,黛玉現在越發想到“金玉”二字就煩,更不願意思及寶玉、寶釵等人的事。這樣一想,就更能看出搬到林家來住的好處了。她又悠悠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地道:“住過來也好,我也不願意再在那邊和他們整日裡唱戲似的了,沒得平白讓人看著笑話。”
柳五兒聽見了,忙趁熱打鐵,“姑娘既然想清楚了,只管和二太太、還有五爺去說就是了,奴婢這邊自然是一輩子都跟著姑娘的。”
說通了這件事,黛玉臉上才露出些笑模樣來,柳五兒服侍著她卸了臉上的殘妝,換上睡袍。黛玉的睡眠一向不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躺了許久也未能安眠。主僕兩個同躺在一張床上,放下床帳,又是一個小小的、適合說私密話的空間。
柳五兒只聽黛玉翻了個身,開口道:“其實這幾年,外祖母家裡的那些事,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那裡到底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又能怎麼辦呢?舅母待我不過是面子情,在外祖母心裡,寶玉才是第一位的。我總覺得……”
話說到一半,終歸是無以為繼。
身為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黛玉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已經是信任柳五兒的表現了。柳五兒縱然有心把某些事說得更透一些,卻也顧忌著紫鵑“賈家家生子兒”的身份,不好把對賈家的不屑表露得太過明顯。
她剛要說話,就聽黛玉繼續道:“堂伯母說讓我搬到這邊來,我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只是擔心外祖母聽了之後傷心……這些年,她也是真心對我好的。”
“奴婢卻覺得,姑娘若是想日後長長久久地陪著老太太,或是時常能見到老太太,就還是先搬出來的好。”柳五兒半露不露地說了一句,也不好把意思點得太透。
“你都胡說些什麼?”黛玉笑著啐了一口,紅著臉不肯接柳五兒的話。
柳五兒見黛玉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揭開了這一章,只勸黛玉早些休息,“明兒是端午節正日子呢,姑娘還是早些睡吧。”
黛玉也就從善如流,反身朝裡,不過一時,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應是已經睡了。柳五兒這才小心翼翼地翻著身子朝向外側的床帳,默想:自己這一世的任務,行到如今這步,可以說已經成功了大半。只要再多堅持幾日,等黛玉從榮國府裡搬出來,可就能放下心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