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這一兩日,在陳氏和林棲的說服、柳五兒的旁敲側擊之下, 黛玉終於下定了決心, 想要搬到林宅這邊來住, 並打好了腹稿,提前做好了說服賈母的完全的準備。
不等她完全思慮周全, 賈府那邊就派了人過來,說是史湘雲來了,賈母想著接黛玉回去。陳氏生怕倉促間讓黛玉回了賈府, 沒幾日黛玉又被那邊的人說服改了主意, 因此只說再留黛玉一日, 第二天一早再放黛玉回去。
沒想到中午剛讓過來傳話的人回去,傍晚時就又有一波傳話的人從賈家過來, 這次帶來的, 卻不是什麼好訊息。
“你是說, 你們家那位寶二爺被老爺打了, 你們家老太太讓你過來把黛玉接回去?”這一次過來傳話的人是林之孝家的,陳氏看著她, 眼神古怪。
“是。”林之孝家的似是被陳氏的氣勢所懾, 又或許是見了之前家主難得發威的樣子被嚇住了, 半點都不見平時裡張揚的樣子。
陳氏驀地笑了,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森然,“你們家老爺教訓少爺, 打傷了人,叫黛玉過去有什麼用?黛玉又不是大夫……再說, 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往表兄房裡面跑。我看,這話定然是你聽錯了。”陳氏端坐在太師椅上,問明瞭寶玉捱打的緣由,三兩句話打發走了林之孝家的,才叫黛玉從碧紗櫥裡出來。
柳五兒陪著黛玉坐在碧紗櫥內,甫一聽說寶玉捱打的時候,黛玉就有些焦急,想要出去問問林之孝家的寶玉的情況,卻被柳五兒暗暗拉住。等到陳氏叫黛玉出去的時候,黛玉的思緒已經直飛到榮國府那邊了。
陳氏看出黛玉有些心不在焉,猶豫了一下,才道:“黛玉,這幾日,你就先暫時住在這邊吧,不要過去了。”
黛玉驀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陳氏。
陳氏或許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踟躕了片刻才道:“榮國府那位寶二爺,據說和家裡的一個丫頭投井自盡的事牽扯上了,捱了一頓打。”她說著,臉上的表情難掩不齒之意,“似乎還和什麼王爺家裡戲子的事有關——這些事,都是最說不清楚的,你這些日子還是在這邊避一避吧。”
柳五兒一聽就知道,陳氏提及的戲子必然是蔣玉函,想到兩世之前,林棲還曾冒過蔣玉函的名,不由得深覺有趣。
陳氏繼續說服黛玉,“你就安心住下,我會安排人去和你外祖母那邊說,大家同在京城,就算有什麼訊息傳遞起來也方便。你且安心,等你那表兄大安了再去探他,就算是全了你二人之間的情誼了。”
這事安排起來,卻也容易,陳氏原本也只是把林之孝家的打發到外院去,由谷媽媽陪著喝茶呢,她們二人主僕相得,陳氏只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叫谷媽媽進來,讓她領著柳五兒出去,谷媽媽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等到外院見了林之孝家的,就打點起情緒道:“老姐姐,我聽說堂姑娘過來之前似是中了暑氣?這兩日看著也有些沒有精神,我們太太看了,就不捨得讓堂姑娘來回奔波。又怕堂姑娘兄妹情深,擔心你家寶二爺的傷,只說讓紫鵑姑娘跟著你回去,替她探一探就是了——少不得,我家太太知道了這事,大家都是親戚,也不好裝著不知道的樣子,又囑咐我跟著過去看看,再帶上我們家存著的兩貼上好傷藥。”
林之孝家的不由得問道:“什麼上好傷藥?”
“是我們南邊的土方子。”谷媽媽笑著回答,“若說這貼藥裡都有些什麼藥材,我也說不上來,只是非常見效,也算是盡了我家太太的一點心意了。”
幾人說著,就讓小廝們套上了車,好歹趕在晚飯之前到了賈府。
林之孝家的領著谷媽媽和紫鵑去了賈母的院子,剛巧王夫人也正在此處和賈母說話,婆媳兩個都紅著眼眶。看到谷媽媽和紫鵑聯袂進來,兩人都有些驚詫,賈母更是立時瞪圓了眼睛,連聲問,“是黛玉出了什麼事?”
柳五兒忙跪下道:“回老太太,林姑娘是前些日子中暑還沒好全,堂太太不許姑娘過來,只說讓我和谷媽媽一道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再探探二爺。”
谷媽媽也忙道:“我們家太太聽說貴府上的二少爺受了些傷,特地讓老奴帶了兩貼南邊的傷藥來,還說:小孩子家,哪有不淘氣的?我們家的哥們小時候有淘氣的時候,也是被家裡的老子按在院子裡打,更厲害的還有拉到祠堂裡打的——捱了打,都用這藥,一貼下去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親家老太太和親家太太都是一番慈母心腸,但是小孩子正是心性不定的時候,捱了打,也就塌下心了,日後必定會有大出息的。”
先前聽谷媽媽直白地說出寶玉捱打的事的時候,賈母和王夫人臉上還露出些不悅來,後來聽說林家宗房裡的少爺們也都捱打,這才稍微好些,再聽了後面的話,從心底就生出“寶玉捱打之後就會有出息”的期望來,也就把之前的那些不悅拋到了腦後。
賈母、王夫人和谷媽媽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們去探望寶玉。柳五兒在賈家走熟了的,不用別的小丫鬟和媳婦帶路,自己就領著谷媽媽出了賈母的院子,進了大觀園。
谷媽媽跟著陳氏那麼多年,但是大觀園這樣的園林還是第一次見識,看著也有幾分驚嘆之意。柳五兒一路指點景色,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怡紅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