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妃這句話說得尤帶深意,走的時候還找藉口叫著李淑人一道離開, 剩下寶釵和柳五兒主僕還跪在地上, 接受外面圍觀眾人的注視。
待王妃一行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得聽不到了, 柳五兒才回身攙扶著寶釵起身,藏書閣院子外面, 眾人看向寶釵的眼神已然不同——有段夫人的前車之鑒在,又有北靜王妃剛剛那幾句話打底,寶釵現在在北靜王心中的位置有多重, 她們也都已經心裡有數了。
但是寶釵卻對她們羨豔的目光毫不在意, 任憑柳五兒攙著她走進藏書閣, 把眾人的視線都隔絕在了外面。
“姑娘,您沒事兒吧?她們沒真的碰到你吧?”
“沒什麼。”寶釵笑了笑, 反過來關心柳五兒, “你呢?我看你撲過來的時候一雙膝蓋可是磕在地上的, 沒磕壞了吧?”
柳五兒撲到寶釵身前的時候一時心急, 本就沒顧得上那麼許多,後來接二連三地, 心思都用在別的地方上了, 也就忽略了自己的腿。此時經寶釵出言提醒, 才察覺到膝蓋處的疼痛,忍不住咧了咧嘴。
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寶釵就猜出了答案, 笑著指了一旁的椅子,嗔道:“你也總要顧著自己些才是。”
“姑娘若是受了半點損傷, 鶯兒就是有十條命都不夠抵的,自然還是姑娘重要了。”事實上,柳五兒想說的是:寶釵若是受了半點損傷,完不成她那個目標,自己的任務也就失敗了,還是趁早去警幻仙子那兒認錯賠不是是正經……
“這府裡就咱們兩個,合該互相照顧才是。若你不在了,我自己也是孤掌難鳴,能成什麼事呢。”寶釵也沒和丫鬟講什麼大道理,只把利害關系擺出來,“所以,你可不能輕賤了自己。”
柳五兒不便和寶釵爭辯,只好岔開話題,問了幾句李淑人鬧出今天這事的前因,見寶釵不欲多說,也就不再問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柳五兒直接就在藏書閣陪著寶釵坐到了該回甲三院的時候。
“想來王妃的話現下應該已經在府裡傳開了,等回去見了那堆主僕,還不知道她們又要說多少酸話呢。”柳五兒皺著鼻子抱怨,只要一想到楊珈纖和絡兒的反應,她就從心底湧上一股子厭煩。
寶釵也嘆了口氣,“她們自有不平也是理所應當,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話說起來容易,但是等真走到甲三院門口,看到虎視眈眈站在門口等著她們的楊氏主僕的時候,寶釵和柳五兒還是忍不住頓了一下腳步,強行抑制住扭身逃跑的沖動,緩步回了甲三院。
楊珈纖倒是沒直接把寶釵堵在甲三院外面——她也還要臉面,外面來來往往,不少人早就等著看甲三院的笑話了,再加上趙嬤嬤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過來,她也不敢過於放肆。但是,從看到寶釵的那一瞬起,她就沉著臉色說起了酸話,絡兒也話裡話外譏諷寶釵是“狐媚子”,肯定用了什麼“不要臉的手段”才得到了王爺的青眼。
寶釵雖然臉色也不好看,但是依舊剋制著,沒讓兩邊真正爆發出什麼沖突,讓外面的人看了笑話。柳五兒雖然心裡向著寶釵,卻也知道楊珈纖主僕這樣的瘋狗——就算之前不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恐怕也和瘋狗沒什麼兩樣了——現下惹不得,也就學著寶釵的樣子,目不斜視、充耳不聞地經過那對主僕身邊,回了西廂房。
一回到自己的地盤,寶釵臉上的偽裝就有了片刻的碎裂,她坐在床上——連炕邊上都不去了,難得抱怨了一句:“先前住在姨媽家的時候,我總覺得林妹妹已經算得上刁鑽刻薄了,現在想想,林妹妹就算說些刻薄的話兒,也都是化在典故裡,既嘲諷了人,又不失身份——透著幾分可愛。真正低俗的刻薄,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
窗外,楊珈纖主僕的話越說越難聽,若不是身在王府,柳五兒覺得自己肯定就忍不住沖出去扇她們幾個耳聒子了——只要拿出晴雯、司棋三、四分的潑辣勁兒也就夠了。
不過,她也並不十分認同寶釵的話:黛玉是否刻薄還是兩說,但是把楊珈纖和黛玉相提並論本身,在她看來就辱沒了黛玉了……
楊珈纖主僕在院內足足嘲諷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在趙嬤嬤的威懾下回了東廂房。趙嬤嬤這次過來,一是來看看甲三院的情況,以防發生什麼意外——像楊珈纖主僕化身市井潑婦這樣的事,在她眼中卻還算不上嚴重。二來也是為北靜王妃帶一句話給寶釵。
至於這句話是什麼,趙嬤嬤沒有當著柳五兒的面告訴寶釵,寶釵在趙嬤嬤走後也沒有把這句話轉述給柳五兒聽,柳五兒自覺今天已經幫了寶釵許多——雖然她也拿不定,北靜王妃最後做出的那個決定到底有幾分算得上是她的功勞,但是隻要結果是好的,過程不過就是細枝末節罷了。至於別的事,寶釵不告訴她,她也就懶得多問了。
事實上,白天連著使用了兩次那個特殊能力,柳五兒的精神就有些不好,晚上也是早早就去睡了。寶釵以為她這樣是因為膝蓋疼,想到柳五兒白天撲過來護著自己的舉動,也就沒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