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間過了兩年,楮桃一開春就被放出去嫁人了, 柳五兒也成功地坐上了寶釵身邊第一貼身丫鬟的位置。這日, 寶釵正在屋裡描花樣子, 描到一半,又抬頭叫柳五兒, “鶯兒,你讓人去前面看看,哥哥回來了沒有?若回來了, 我好過去陪媽說話。”
柳五兒正坐在屋角繡花, 聽到寶釵的話, 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是。”她沒有忽略寶釵眉眼間的擔憂,福了福身子, 轉身出了裡間。
幾個三等丫鬟坐在屋外的臺階上, 百無聊賴地託著腮, 偶爾湊在一起說幾句小話, 很快又各自散開。柳五兒自己也當過這個差事,自然知道這個差事有多麼無聊——不同於薛家或是賈家的主子們對小丫鬟的放任, 寶釵是從來不允許自己院子裡的小丫鬟在當值的時候隨意玩耍的。
她一走出堂屋, 幾個小丫鬟就立即起身, 和順地看著她。柳五兒掃了一眼幾人,招手叫過來一個,“快去前面看看, 大爺外出回來了沒有。”
也怪不得寶釵提起薛蟠的時候就滿臉擔憂,薛家這位大爺可是十足的紈絝子弟, 大字不識幾個,整日裡遛雞逗狗不說,還喜歡惹事。昨兒回來的時候,就嚷嚷著看上了個丫鬟,但是有另一家不長眼的少爺要和他搶人,說今天要帶著人過去“教訓教訓”那家的少爺。
寶釵從早上起來聽說薛蟠帶著人出門起,就開始擔心,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緒難寧。到了這個時辰,薛蟠還沒回來,寶釵就有些坐不住了,終於叫了丫鬟,讓人去前面探探訊息。
再有,寶釵也是怕萬一薛蟠真闖出什麼禍事,薛王氏知道了傷心生氣。
柳五兒叫過來的那小丫鬟原本就是她用著很順手的家生子,一向為人機靈,此時得了差事,脆生生地答應一聲,扭身就跑出了院子。不一時從前面打探了訊息回來,悄悄矮著身子,貓在窗根底下小聲喚了柳五兒兩聲,柳五兒就站在堂屋門口,讓她進來回話。
“鶯兒姐姐,大爺已經回來了,看上去精神倒好,臉上笑模樣不斷,還帶回來一位俊俏公子上門做客呢。”
“俊俏公子?”柳五兒詫異地挑了挑眉,又緊盯著那小丫鬟問,“你可看清楚了,是位公子?不是個丫鬟?”
“大爺沒帶回來什麼丫鬟啊?”那小丫鬟也滿臉疑問,“只有為公子跟著一起回來了,大爺一直拉著人家的胳膊,看起來親密得很。”
柳五兒不由得躊躇起來,有些犯難。薛蟠本來今天是要出去和人搶丫鬟去的——雖然沒說搶的是誰,但是柳五兒心下猜測,恐怕就是日後的香菱了。她原本還想著若真的是帶了香菱回來,她就悄悄勸寶釵把香菱給要過來,免得這苦命的女孩子日後夾在薛蟠夫妻兩個中間,更加不幸。
可是,如果薛蟠帶回來的是位公子……她可就拿不準這人的身份還有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正想著,裡間傳來寶釵的聲音,“鶯兒,前面有訊息了沒有?哥哥可已經回家了?”
柳五兒連忙朝那小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她退出屋子,自己回身進去裡間回話,“回姑娘,大爺已經回來了,聽說還帶回來一位公子。”
“公子……”寶釵一邊往繃在繡架上的絹布上繡花,一邊低頭沉吟,半晌才抬起頭,吩咐柳五兒,“讓人再去前面盯著些,看看媽是不是在見客人,等客人走了,我再過去。”
“是。”柳五兒低頭應下,出去又招手叫那小丫鬟,吩咐了寶釵的話。小丫鬟當答應一聲,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就看見薛王氏身邊的同喜的身影出現在了穿堂門口,正沿著迴廊向這邊走來。
柳五兒一把拉住那小丫鬟,“你先等等再去,同喜姐過來了。”
正說著,同喜已經帶著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鶯兒,太太叫姑娘過去呢,大爺回來了,還有是要和姑娘說。”
柳五兒轉了轉眼珠,拽著同喜的袖子悄悄問她,“我聽說大爺今兒出去沒把昨兒說的那個丫鬟買回來,反而帶回來一位公子?”
“是大爺的‘義弟’。”同喜一臉嚴肅地糾正,“太太叫姑娘過去,就是為了正式認下這個兒子的。”又催她,“你快些,我還要去廚房吩咐今天晚上加菜的事,可不好在這裡多耽擱。”說完,就轉身走了。
柳五兒撇了撇嘴,她一直都有些看不上同喜的做派——同喜仗著自己是薛家大管家的小女兒,向來眼高於頂,不怎麼把別的丫鬟放在眼裡,不過當值的時候倒是很本分,沒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向來很得薛王氏的喜歡。也正是因為這個,前兩年幾次在薛王氏面前輕慢地對待楮桃,楮桃也都沒說什麼。
現在寶釵身邊的大丫鬟換成了柳五兒,她年紀比同喜還要小上三、四歲,同喜就更不把她看在眼裡了,過來傳話的時候,對她就像對某個三等雜使丫鬟。
柳五兒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泛起的淡淡不快,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