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個主意,我看你也挺有神通的樣子, 上一世連南安郡王都能為你所用, 不如就收服一、兩個賈家的下人, 傳遞訊息也更方便些。”
蔣玉菡神色玄妙的沉吟片刻,“我確實有法子讓一、兩個人為我所用, 不如就讓花家人……”
話音未落,就被柳五兒一口打斷,“這件事把花家人扯進來, 很不合適。”她看了看蔣玉菡, 耐心解釋:“花家畢竟不是賈家的下人, 雖說平時往裡給我遞一點訊息也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但是到底是外人, 要是太頻繁了, 還是恐怕會招人眼目。”她想到大半年後發生的那件事, 更堅定了不能把花家人扯進去的心, “最好還是在賈家內選一戶下人,在園子裡當些不要緊的差事, 過來怡紅院找我也不犯忌諱的……”
“你可有什麼人選?”
柳五兒點了點頭, “倒是想到一戶人家, 這家人姓柳,全家上下,除了一個女兒, 其他人都在榮國府裡當差。他家有個小女兒,名叫九兒, 剛滿十歲,現在跟著婆子們在園子裡做灑掃,平時負責的地方就在怡紅院的院牆外面,若是找她給我傳話,倒是挺方便的。就是你恐怕還要破費些,許給他家一些好處。”
“好啊。”蔣玉菡對於賈家的人事自然不如柳五兒那樣熟悉,他自然就先入為主地認同了柳五兒提出的人選,但是又唸叨了兩句後,才恍然,“九兒……姓柳……柳九兒、柳五兒……這是你妹妹?”
柳五兒眼中閃過一抹懷念之色,“都是幾輩子之前的事了,不過這樣說起來,也確實是我妹妹沒錯。”
“哦。”蔣玉菡,笑了笑,沒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說定了就選擇這戶人家,還有傳遞訊息的法子之類的,柳五兒見天色又晚了些,時間久了怕家裡的親戚街坊們起疑,就告辭回了花家。
轉眼間幾日過去,柳五兒又坐著車回了賈府。一回怡紅院,就聽說晴雯病了,麝月又告訴她這些日子怡紅院發生的大小事,柳五兒聽著晴雯連夜給寶玉縫補雀金裘的事,也不由得有些感嘆。
晴雯這人,性子很爆,卻也帶著一份正直和俠氣,相處的時間長了自然能覺出好來,但是底下的丫頭婆子們卻不一定喜歡她這爆炭似的性子。這一世在柳五兒的剋制和注意之下,晴雯和她之間一直關系良好,沒發生過什麼牴牾,偶爾有什麼事,她能幫著周全的也都私下週全了。但是隻聽麝月說的,關於把墜兒攆出去的事,柳五兒就覺得實在是做得毛躁了些。
墜兒偷著拿了平兒的鐲子,自然不能姑息,但是墜兒一家也是府裡延綿了二、三代的老家人,在府裡當差的親戚也有一大家子,這樣把人攆出去,連個正經的緣由都不肯告訴,怎麼能不讓人心生怨懟?這些人平時看著不算什麼,但是若是擰成一股繩,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份力量,王夫人會對晴雯印象那般差,怎知就不是因為晴雯平素人緣太差、不少人在王夫人耳邊告她黑狀的緣故?
越發往深裡說,若是沒有寶釵在,若是沒有那些把黛玉和寶釵放在一起對比的話,王夫人或許也不會那樣看不上黛玉,一心只把寶釵當成準兒媳婦的人選。
當然,這只是柳五兒自己的一點想頭,然而當紫鵑的一席話,說得寶玉犯了痴病之後,柳五兒才驚覺:以寶玉對黛玉的用情至深,或許無論黛玉有多完美,她都絕對不會是王夫人心中的理想兒媳婦人選的。
“襲人,這可如何是好?二爺這樣了,你怎麼只知道站在這裡發呆,還不快拿個主意出來!”寶玉犯了痴病,呆傻起來,兩個眼珠子都直了,怡紅院上下自然十分驚慌,就連寶玉的奶孃來了,也想不出什麼治癒他的法子,只曉得哭天搶地。晴雯一邊著人勸解李嬤嬤,一邊又拉柳五兒,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柳五兒這才想起來,現在怡紅院內諸人,還都並不知道這事的起因是什麼。她也就遮掩著神色問晴雯,“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晴雯也是一臉茫然,“剛老太太差人來叫他往前面去,大家夥兒出門四處尋他,我看見他的時候正和紫鵑說話呢,誰知紫鵑一走,他就這樣了。”
柳五兒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事咱們可瞞不下來,你們留個人在這裡看好了他,去兩個稟告給老太太和太太知道,我親自去把紫鵑那小姑奶奶找來,問問她到底和咱們家這位小爺說了什麼,鬧得他這個樣子。”
她一說話,怡紅院上上下下才有了主心骨,當下紛紛行動起來,各自都有差事。
柳五兒走到瀟湘館的時候,紫鵑正服侍黛玉吃藥呢,看著黛玉身體一日重過一日,柳五兒心下也十分不忍得。但是若她現在不把紫鵑找過去,等下老太太、太太的人鬧著過來拿紫鵑,那黛玉更要跟著擔驚受怕,說不好就鬧出更大的事來。
她一咬牙,上前就拉住紫鵑,“紫鵑,你剛才和寶玉都說了些什麼?怎麼他現在眼也直了,手腳也涼了,話也不會說了?你且看看他去,趕緊勸解過來吧。不然老太太、太太怪罪下來,你我哪個擔得起這個責任?”
柳五兒忍住了沒說出李嬤嬤的那幾句話——當然,這也是她知道,寶玉必然能平安渡過此劫,不敢多刺激黛玉。饒是這樣,黛玉也驚慌得不行,又哭又急,忙著讓紫鵑過去把寶玉勸解開來。
等兩人到了怡紅院,發現賈母、王夫人等人俱已到了,又看到寶玉一臉呆滯的樣子,紫鵑這才慌了。賈母一見紫鵑,恨不得立馬把她拖出去打死,卻到底顧及孫子,想著好歹要問出緣由來才可,正責問著,寶玉忽然又有了意識,一把拉住紫鵑,只不放手。
之後又鬧了半日,大家這才搞明白了寶玉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因著紫鵑卻是隻是說了一句玩笑話,現在寶玉又離不得她,因此也不好重罰。賈母和王夫人走的時候,都囑咐紫鵑好生照看好了寶玉,賈母雖然氣惱,卻也另有一番“大事得定”的滿足,王夫人離開怡紅院的時候看向紫鵑的神色卻很不善,柳五兒見了,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嘆息。
紫鵑說出那幾句話,甚至是主動試探寶玉這件事,都無非是出自好意,出自對黛玉的關心。但是這事落在王夫人眼裡,卻是犯了她的大忌諱——王夫人雖然寵溺縱容寶玉,心底卻也希望他日後能有一番大作為的。現在寶玉卻為了個親戚家的女孩子整天要死要活的,哪個母親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這樣看著,紫鵑這事倒是做得壞了,就算原本王夫人看黛玉還好,恐怕今後也要憑空生出三分忌憚。
沒幾日,王夫人果真就派人過來,把柳五兒叫過去問話,“紫鵑這些日子在怡紅院裡,可還安分?”
柳五兒心裡一突,隱約摸準了王夫人這問話的意圖,卻又拿不定王夫人的態度,只好垂著頭,老實回答,“紫鵑很安分,每日就在寶玉身邊侍候,照顧得很用心。我們在一旁看著,都覺得二爺能痊癒,紫鵑當居首功。”
王夫人冷哼一聲,並不接這話,低頭盤算半晌,才又問:“這些天就只有紫鵑在寶玉面前照管?”
“這哪能呢,也不合規矩。”柳五兒忙賠笑著道:“二爺身邊除了紫鵑,自然還有別的丫鬟服侍,有時是我,有時是別的丫鬟一起帶管著上夜。”
“那你覺著,紫鵑可生出了什麼別的念頭沒有?”
王夫人步步緊逼,但是問出的問題也都是在兜圈子,沒有直接把話說明白了的意思,柳五兒也就跟著裝傻充愣,“太太這話奴婢卻不懂,紫鵑雖說過來幫著服侍兩日,卻終究是林姑娘身邊的丫鬟,老太太、太太不發話,難道她還能一輩子留在怡紅院不成?還能生出什麼別的念頭呢?”
“傻丫頭!”王夫人卻嘆息一聲,“萬一她趁你們一是不備,使了什麼下作的手段,可不就留下了?不過你們安排得很好,兩個丫鬟上夜,就不至於做出什麼醜事了。”好在,還肯定了柳五兒她們的工作。
柳五兒不敢答話,只低頭“嗯”了一聲,就由著王夫人低頭盤算沉吟去了。
在她看來,紫鵑未必沒有那份念頭,只是要說她就一心只瞄著寶玉,卻又不盡然。黛玉和寶玉之間的情誼,全府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紫鵑這個黛玉身邊的大丫鬟,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她想把這事鬧出來幫黛玉一把,也是她的忠心,只可惜選錯了法子,日後是必然得不到她想要的那個結果了。
不說那個結果,王夫人這次不遷怒,恐怕就是好的了。
“哼。”半晌,王夫人才又冷哼一聲,呢喃著:“就算那丫頭真的沒有那樣的念頭,也保不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