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菡這個名字,柳五兒還是沒有那麼輕易就會遺忘的。
畢竟半年多前寶玉捱打的事, 肯定和這位蔣玉菡脫不了幹系。更不用說, 柳五兒自己的箱子裡現在還壓著一條他送給寶玉的汗巾子呢。
不過, 蔣玉菡到底找她有什麼事?又怎麼會知道她現在在這裡呢?
柳五兒沉吟半晌,又抬頭問花自芳, “他說他在哪裡等著要見我?”
“就在後面那條小巷子裡,往東走不遠的那棵老榆樹底下。”花自芳忙道。
“好。”柳五兒咬著牙一點頭,“我這就過去見他。”
“等等。”花自芳卻叫住妹妹, “要不要我或是你嫂子陪你過去……我們也不走近了聽你們說話, 只是那條巷子平時沒人什麼人來往, 僻靜得很,你一個姑娘, 現在身份又不一樣了, 貿然出去和一個男人見面, 恐怕多有不便……”
柳五兒看著花自芳眼中的探尋和不安, 驀地一笑,“哥, 你就放心吧, 那位蔣相公我以前也聽二爺說過, 兩人之間還有一段故事呢。”之後,就添添漸漸地說了些寶玉和蔣玉菡的事——當然隱去了寶玉捱打那段,只說蔣玉菡身份敏感, 興許是怕和寶玉常見面會給寶玉帶來麻煩,這才輾轉找到自己這裡, 讓自己給寶玉帶訊息。
“人家那是什麼身份的人?雖然明面上只是個戲子,但是說出去和幾位王爺都有交情,更是一、兩位貴人眼前的紅人,還能圖謀我一個丫鬟什麼呢。”
花自芳不懂這裡面的門道,聽說是幾位王爺跟前的紅人,先就放心了幾分,聽妹妹說的話,也是怎麼聽怎麼覺得有道理。“我們哪認識這些人,還不是因為你才張了些見識。”花自芳笑著說了兩句,到底還是擔心妹妹,又囑咐道:“你自己過去也千萬小心些,我讓小妹站在後門那邊等著,若有事你就喊一嗓子。”
“誒。”這是兄長對妹妹的關心和愛護,柳五兒覺得自己若是一味拒絕,恐怕反而傷了襲人家人的心,也就答應下來。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邊上賈家的婆子和丫鬟一眼,“哥,你等下幫我遮掩著點,別讓她們壞了寶二爺的事。”
剛剛柳五兒已經說了蔣玉菡“不好明著找寶玉,怕給寶玉惹麻煩”,又暗暗點出了蔣玉菡身份的敏感,花自芳不用妹妹細說,自己就已經在腦子裡補出了“或許賈家長輩不願意自家子孫和蔣玉菡有所牽扯”的“真相”,那麼這件事自然就不能讓賈家的下人知道了。不然她們回去跟主子們一學,大家都是麻煩。
“你就放心吧。”花自芳點頭應承妹妹。
柳五兒這才放心,穿上鳳姐給自己的那件猩猩氈的褂子穿在身上,笑著一邊和人搭訕,一邊道:“有些事,去後面一下就回來。”花自芳又招呼著賈家的婆子丫鬟做別的去了,柳五兒就瞅著空擋和小妹出了屋子,讓小妹等在後門處,自己走進了那條幽靜的小巷子裡。
向東走了不遠,就看到了花自芳口中的那棵老榆樹,樹下確實站著一個男人,正背對著這邊,看著對面牆角的一棵枯枝。柳五兒自然是分辨不出那人到底是不是蔣玉菡的,但是剛一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她腦中就似有一根弦,“啪”地響了一聲。
這人、這人……
雖然尚沒有看到正臉,但是卻分明有一股直覺告訴柳五兒,這人她曾經見過。
柳五兒不由得頓住腳步——她當然不相信寶玉那種“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事會在自己身上發生,如果她感覺自己曾經見過這人,那就應該是真的見過。
那人卻在此時,像是忽然有了感應似的,回頭看著柳五兒,淡然一笑,開口招呼她,“柳五兒,這一世我可來的沒有那樣遲了吧?”
“啊,你、你就是上一世南安郡王身邊的那個侍衛!”柳五兒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蔣玉菡”點了點頭,顯然預設了柳五兒道出來的這個身份,“我這一世以‘蔣玉菡’的身份現身人前,你就也叫我這個名字就好了。”
柳五兒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了日後方便考慮,“那你就叫我襲人好了。不過……你怎麼會過來找我?”
蔣玉菡臉上掛上一抹輕笑,笑中還帶著些許狡黠,“自然是過來問問你,之前我想法子讓賈家二老爺教訓了賈寶玉一頓,他這大半年裡,可曾進益了嗎?”
柳五兒怔了怔,才驀地反應過來:“之前寶玉捱打的事……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