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之後,王夫人倒是堅定了要讓寶玉搬出園子的心。這事說到底, 無論寶玉和黛玉都是怎麼
想的,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紫鵑的一句玩笑話才引起來的。
但是一般的公候人家, 家裡的少爺哪是那麼容易和小姐屋裡的丫鬟說上話的?更不用說還是在花園子裡,說了大半日都沒被人發覺。
王夫人只要一想到這事, 就覺得一陣後怕,這次幸虧是即時被丫鬟們找著了,不然的話……
可惜, 王夫人的決心下得再堅定, 柳五兒也心知她這次註定是成不了事的。寶玉犯了這個病, 又鬧了一段日子,賈母特意吩咐了讓他好生養著。至於後面, 接二連三那麼多事, 柳五兒現在閉著眼都能給數出都是什麼來, 有這些事在, 起碼要到下半年,王夫人才能騰出手來整頓園子, 張羅讓兒子搬家的事。
至於寶玉的學業, 或者說柳五兒的任務, 她基本上就已經放棄了。
不只是她,這幾個月來她和蔣玉菡也藉著柳家的人牽上了線,雖然一內一外, 卻也能偶爾通一通訊息。連蔣玉菡,面對賈家現在的狀況, 都只能感到束手無策。更甚至於,寶玉犯了痴病的事,讓蔣玉菡大感費解。為了黛玉的名聲著想,柳五兒不好詳細說出寶玉和黛玉之間那份青梅竹馬的情誼,只說這是寶玉從小就有的一段痴意,好歹敷衍過去,蔣玉菡聽了,也只能無奈地搖頭。
蔣玉菡——柳五兒一直也不知道這人在太虛幻境時的名字,也只好姑且認下他這個身份——他可比自己要神通廣大的多,可是就連他,現在都沒有法子了,自己也只能無計可施。她倒是也曾想過直接讓蔣玉菡收服了寶玉,從根本上解了這個難題,蔣玉菡卻又犯難,“這也是警幻仙子定下的規矩,我確實是來幫你的不錯,卻不能直接幹涉到你的任務直接涉及到的人,也只能從旁協助,不然恐怕反而會搞砸了這事。”
這件事現在還能發展的多糟糕?
柳五兒倒是想反問他來著,但是轉念一想,這裡面或許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門道,或許就會妨礙到蔣玉菡自己,卻是他不願意告訴自己的。既然人家已經明言拒絕,自己也就不能再強求什麼了——這到底是她的任務,可與蔣玉菡沒有什麼相幹。
想著這一點,柳五兒也就帶著幾分訕然地沉寂下來,當差也不如之前那樣勤勉了,帶管寶玉上夜的事,也全交給了晴雯和麝月,日常也就偶爾為寶玉打理一下穿著,照管一下怡紅院內的雜事,再管束一下小丫鬟們,其餘的也就懶得多管了。
不過沒過多久,宮裡的老太妃歿了,賈家散了府內的小戲班子,將其中幾個不願意歸家的小戲子分到各房當差服侍。怡紅院內分到的當然是芳官,柳五兒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她看到芳官的幹娘領著自己的幹女兒、親女兒一起到怡紅院裡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陣頭疼。
這倒也是老規矩,府裡的婆子們有些“隨女歸房”的,放在各個院子裡專管些雜事,怡紅院內原本管事的婆子人數已經夠了,但是芳官的幹娘有三個名義上的女兒都被分到了怡紅院內當差,也就跟著一起進來了。
柳五兒對這些粗使下人倒是沒什麼看不上的,只是芳官這幹娘可不是一般的粗俗,早在她寄身晴雯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當時她一門心思都在自己的事上,尚且被她大呼小叫地煩擾過幾次,見識過她的粗俗。這還是那些事許多都沒有鬧到她面前呢,這一世職責所在,更不能躲懶,她就想著或許從一開始就把這些隱患消滅於無形才更好。
於是她也不答,只把領著她們幾個過來的婆子叫到一邊,笑著道:“勞煩媽媽了,只是少不得還要媽媽去林大娘、賴大娘那邊傳句話,就說怡紅院的人手已經很夠了,丫鬟倒是有空缺的位置,只是這老的、和這小的,還是讓大娘們另作安排吧。”
芳官的幹娘最小的女兒今年才七歲,在怡紅院裡能做什麼差事?不過是她幹娘眼饞怡紅院裡油水豐厚,這才把小女兒也帶了進來,想著一起沾光。
那領她們一家過來的婆子原本收了芳官幹孃的好處,此時少不得想替她說幾句話,柳五兒看出苗頭,又一口打斷,“按理說,老太太賞下來丫鬟也只有芳官一個,那春燕我看著也是個好的,留下倒也無妨,但是這一大家子拉拉雜雜的,日後這怡紅院裡寶二爺的地盤呢,還是她們一家子人的地盤呢?日後,或許連我們都沒有站的地兒了。”
柳五兒如今也是豁出去了,寧肯冒著“排擠人”的罪名,也只求自己日後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她也懂其中的某些門道,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小碎銀子,直塞到那婆子的手裡。
那婆子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又聽說了柳五兒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收下了好處也就喜眉笑眼地答應下這事,過去招呼一聲,就帶著垂頭喪氣的芳官幹娘和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一道離開了。
春燕還有些捨不得母親和妹妹,芳官卻只斜著眼睛睨了一眼,就轉過頭去四處亂看了。
柳五兒見了,對春燕的好感更升了幾分,不過她也不表現在臉上,走過去和晴雯說了幾句話,就叫芳官過來,告訴她:“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晴雯。我知道你前幾年都是學戲的,女工針鑿這些恐怕都不懂,怡紅院裡暫時沒你的差事,你也沒什麼能做的,就跟著晴雯好生學繡花吧,什麼時候能做出個像樣的東西了,再給你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