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過去,卻不是為了別的, 而是想要王夫人出面肅清家學環境氛圍的。她當然沒敢把寶玉身上發生的紛爭告訴給王夫人知道, 只說“聽說今兒學裡有些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 二爺哪聽過那些話?雖不懂,卻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就有些聽不下去了,帶著人先回來了,正和幾位姑娘一起說詩呢。我怕太太擔心, 特地過來回稟一聲。”
王夫人聽著, 眉頭就是一豎, “都是些什麼話?家塾裡的先生呢?竟然也不喝止,就任由那些人說出那些話來?”
柳五兒忙為家塾裡的先生分辯, “聽二爺說, 今兒家塾裡的先生另外有事, 帶著他們讀了半日的書, 留了一副對子讓他們自己試著對,就走了。就因為先生不在, 所以那起子小人才大膽起來。”又露出一臉為難的樣子, “具體說了什麼奴婢卻不知道了, 二爺沒聽過那些話,也回不出來,只說看周圍人的臉色就知道是很不好的話。二爺也沒敢多聽……”
“寶玉這孩子, 從小身邊的人就都知書達理的,哪裡聽過外面的那些胡話?也沒人敢在他面前說那些話。”又嘆了口氣, “這事我知道了,可也不方便直接出面去管,少不得告訴老爺,讓老爺派人過去正一正學裡的風氣了。”
柳五兒低頭答應一聲,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把這事告訴給賈家上層知道罷了,告訴過後,她就算是盡了一份心,可以做自己的事去了。
正準備請辭出去,王夫人卻又留住她,和善地說:“好孩子,難為你想著過來把這件事回我,若不然,寶玉日後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引壞了,我還被蒙在鼓裡呢!日後若再發生這樣的事,你還過來告訴我,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柳五兒連忙應是,王夫人又賞了她兩樣東西,這才放她離開。
之後的一段日子裡,賈政雖然真的讓人去家學裡肅清了一下風氣,但是寶玉對上學的心思卻淡了下來,若不是因為有秦鐘在,竟然就不打算再去家學裡上課了。
就算依然每天早上早起出去上學,晚上回來的時候只潦草地寫一、兩張大字,別的書卻不再讀了。這樣的事柳五兒可不敢回給王夫人知道,因此王夫人那邊依舊每天派人送滋補的湯水過來。
寶玉每天喝著這些湯水,又沒有什麼費心力的事務需要操勞,眼看著就長高、長壯了不少。
一晃就到了年底,林如海派人送信,說自己身體不好,想接黛玉回去,賈母雖然捨不得,卻也不能阻礙人家父女間的天倫,只好讓賈璉送黛玉南下。寶玉知道後也是滿心不願,但是他在這件事上也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打黛玉一走就整天悶悶不樂的。
賈母見寶玉這副模樣,就發了話,說讓寶玉暫時別去上學了,只在家調養身體。
家塾裡原本就是一過臘八就停課,寶玉也不過是提前放了幾天罷了。柳五兒每天這樣安慰自己,也只能勉強讓自己放心下來。
但是,只要看著寶玉現在對待正經書的態度,她就知道自己當時用掉的是用特殊能力的那次機會,終究是被浪費掉了:現在的寶玉可並沒有愛上那些“正經書”,不知沒有愛上,看起來還比以前更加抵觸了。
這麼晃蕩著過了正月,今年賈代儒一家卻不曾回老家了,柳五兒一心只盼望著家塾重新開學的日子,好讓寶玉再去上學——在她看來,只要寶玉還去家塾裡讀書,她的任務就還是又些許完成的希望的。若是整日在家裡閑逛,她可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想直到四月裡過了生日,寶玉才有去家塾上了幾天學——為的是秦鐘那天差人過來帶話,說寶玉不在,一個人在家塾裡沒有朋友非常寂寞。
寶玉雖然不愛讀書,對秦鐘這個朋友卻很盡心,接到口信之後,立即就張羅著第二天要去上學的事了。
柳五兒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寶玉安生地上了幾天學,柳五兒也覺得輕省了不少,可是這日半夜裡,寶玉睡到一半卻忽然大嚷大叫起來,一看就知道是夢裡魘著了。柳五兒等人還怕他生出什麼變故,或是吵嚷的動靜太大驚動了賈母,正準備喚醒寶玉,卻見他一翻身,“哇”的一聲嘔出了一口血來。
柳五兒等人本唬了一跳,連忙湧上來察看寶玉的臉色,又有捶背的,又有揉胸口的,又有過去倒茶來給他漱口的。
幾個大丫鬟都有些慌了,生怕寶玉真有了什麼不對,又商量著要不要回明瞭賈母,讓人出去叫個大夫進來看看。最後還是寶玉開口道:“只是一時急火攻心,不礙事的。”
“你倒是做夢夢到什麼了,急成這個樣子?”
寶玉這才想起來,揮手讓丫鬟們退開,把身上的錦被掀到一邊就要下床。
丫鬟們連忙攔著他,“天還沒亮呢,你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