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這話裡,不難聽出她這些年心中的委屈。惠逸和惠老太太突變臉色,表明他們已然聽出來了。
十六年多前,惠逸的行為,不僅拆散了傅靈瑤與沈笑,也將她由妻變為了妾。連帶著她生的惠蕭蕭,也由嫡女變成了庶女,她確實是委屈的。
可這一切,並不是傅靈瑤甘願的,她將這些委屈和怒氣都發洩到傅靈瑤的女兒身上,便沒有了道理。
這十幾年,她將所有的怨氣被自己的女兒耳濡目染,惠蕭蕭便成為了一個怨聲載道的人,好似所有的人都欠了她們母女一般,並將這樣的怨氣發洩到了傅靈瑤的女兒身上。她不開心,讓她的女兒也不開心,傅靈瑤的女兒也活在痛苦之中。
所幸原主並沒有因為她而成為那種怨懟生活的人。只光她永遠都是笑對生活,樂觀歡快這一點,便讓蘇氏的報複落了空。
說到底,蘇氏讓人覺得既可憐又可恨。
惠嫋嫋收回看著她的目光,只要想到原主在惠府這十幾年的生活,便對她無論如何都生不出憐憫之心來,只餘唏噓。
她平日裡有些個小聰明,到了這個時候,已全然不管不顧了。只不希望讓惠蕭蕭走上她的老路子,受一生的委屈,到了這個年紀,還有受自己精心侍奉的婆母嫌棄沒生下兒子續個香火。
老太太氣得拿佛珠直拍桌面,胸膛劇烈起伏,“這十幾年,老身一直當你是個好的,原來,你不過是嘴裡說著奉承的話,心裡一直在怨恨我們母子。疼她這一回……我這個老婆子哪回不疼她了?”
惠逸一面給老太太順氣,一面黑著臉斥蘇氏:“你莫要說這些無厘頭的話,這十幾年,我們對你的好,對蕭蕭的好,我就不信你心中一點感念也沒有。想想你十六年無所出,想想你現在的錦衣玉食是哪裡來的,想想你為什麼能在別人面前抬起頭來做人。就算是為妾委屈了你,可如今不是平民百姓家,沒點身世背景的正經夫人太太,又慣會惡言惡語,有誰能瞧得上?”
又給她使了個眼色,“還不快些來給娘賠不是?!”
惠嫋嫋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他們幾個人自己掐了起來。
突然間,覺得自己不是被叫來轉移注意力的。倒像是被叫來看戲的。他們哪裡還顧得上她?
也罷,事後聽來的與在外邊看來的,倒不如這裡親眼瞧見的精彩。只是缺了些瓜子果子,讓她幹看著著實無聊。想必這樣的場景是厲厲也希望看到的吧,也不知他在寧澤那裡過得如何,寧家有沒有祠堂……
蘇氏氣得渾身發抖,她無所出?不是生了惠蕭蕭嗎?!
心中依舊惦記著惠蕭蕭的事情,不依不饒地道:“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嫁的女兒嫁去承恩侯府!傻蕭蕭,我是你親娘,哪裡會不為你好?侯府裡有再多的財物又如何?總歸不是你的。就算你當成是自己的東西在管,別人也只會把你當成一個下人來使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若你哪天惹了他們中的誰不高興,若有別的女人給他生了個一兒半女,你便連下人都不如,如防賊一般地防著你。”
惠嫋嫋:“……”
蘇氏每一句話都在含沙射影地罵著惠逸與惠老太太,惠老太太更氣了,惠逸亦是臉色鐵青,在發怒的邊緣。
“反了!她這是反了!”惠老太太越發生氣了,“我說嫁就得嫁!我這老婆子還在,一個貴妾都敢欺到我頭上來了。逸兒,你看看她,看看她!枉我這些年總覺得委屈了她……就她今日這一番話,一點也不委屈!十六年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就這一點,還不如當年那個……那個誰……”一時間倒想不起來傅靈瑤的名字了。
惠逸也沉著臉呵了一聲,“胡鬧!竟教女兒這些歪理,平日裡真是對你太好了!”
惠蕭蕭臉色變了幾變,甩開蘇氏抓著她的手,“姨娘,你莫要糊塗了。你是姨娘的身份,自然要受些委屈,我嫁過去,那可是正經的主子,終於可以擺脫姨娘生的庶女身份了,你該為我高興才是,怎麼拿我來說事,好似我也是個妾室一般?”
她的心裡是嫌棄加排斥的。
原本她也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昨兒個夜裡,惠逸與她詳談了一回,問明瞭端王的態度之後,便勸解她。
去了端王府,最多隻是一個妾室,到了承恩侯府,卻能為小侯夫人,與皇後沾著親帶著故,往後是侯夫人,也不會差,更要緊的是,她這會兒,已經被魏赫沾了身,再要嫁人,若想不為妾,必是要低嫁許多。
她從出生便養在惠府,眼睛都是看著那些王孫公子們的,再讓她去嫁一個鄉野莽漢或是平民布衣,她必是看不上,低嫁給一些求著惠逸的官員,她也還是嫌棄。倒不如就勢嫁入承恩侯府,好歹能保證這一生的榮華,生的孩子,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子嫡女,水漲船高,比起蘇氏來,不知強到哪裡去了。
魏赫府裡已經有許多房小妾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可是惠逸開導她,男人誰沒個三妻四妾呢?她才是正經主子。於是,她便不覺得自己的經歷是件多麼慘痛的事情了,反而竊喜因禍得福。此時哪裡受得了蘇氏這般的埋汰,她倒沒聽出蘇氏對她的好來,倒是覺得蘇氏見不得她的好。
惠嫋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覺得這一家子人的事情,真是糟心,只是看戲都不想聽了。暗嘆一口氣,誰叫她現在還住在左相府呢?不想聽也只能暫且忍著。
蘇氏被甩得退了半步,站穩了身,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惠蕭蕭。
惠逸和惠老太太,她一時顧不上,可連她的女兒,都嫌棄她的身份了。這讓她一時間都忘了原本還有什麼要說的。
惠逸卻在這時對惠老太太道:“娘,其實,兒子在外還有一房外室,是幾個月前一個下官送給兒子的。原本是書香門弟的小姐,因為天災才家裡遭難,沒了去處,投奔了親戚。我見她溫柔體貼,又極為知情識理,願意跟著兒子又不要名分,便將她收了外室。這幾月府中煩擾頗多,兒子多去她那裡排解,越發感念她的好。幸得老天眷顧,前日剛被查出有了一月身孕。兒子想著,明日把他們接進府裡,興許是個哥兒呢。”
當然,他心中清楚,這是皇後和端王為了先前的事情安撫他而借下官的名義送來的女人,只是不便擺到抬面上來說。若不是蘇氏沒輕沒重地說出這些話來,他倒是想就這麼一直在外面養著,不讓蘇氏不高興。可蘇氏既是這般不識好,他也沒必要顧及了。家境富庶些的人家裡都是三妻四妾,而他成了一朝左相還十幾年只有一房妾室……想想都覺得憋屈。
跳躍得太快,連帶著看戲的惠嫋嫋都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眼裡不由得燃起了八卦之火。
惠逸每稱贊那外室一句,便是在罵蘇氏一句。等等……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嗎?這個外室的孩子,哪來的?!
不過,她沒有要將事情挑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