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羅鳳自然不贊同,出聲辯駁道:“不可,這些都是有著手藝的匠人,殺一個少一個,殺了實在可惜,依孩兒之見,不如把那日,慈善夫人說的話轉述與他們知曉,或許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誠節冷哼一聲,“大哥到現在還念念不忘你的娘親,只可惜那人不要你了,她現在可是邆賧的慈善夫人呢,大哥還是忘了那個賤人吧。”
閣羅鳳也不生氣,輕輕一笑,也不理他,只對皮羅閣說道:“父親,孩兒聽說邆賧的子民,特別敬重邆賧詔主和慈善夫人,對他們的詔令言聽計從,那天慈善夫人明知道,我們擄了他們的匠人,還莫名說了那番話,其中或許另有玄機。”
誠節又是一聲冷哼,剛要說話,就被皮羅閣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且少說兩句,你也不小了,怎麼戾氣還是如此之重,張口閉口不是打就是殺,都不知道那些聖賢書都被你讀到哪裡去了。”訓斥了城節幾句,又轉頭看著閣羅鳳,“鳳兒說的有道理,你且去試試,他們能心甘情願為我們效命,自然最好不過,若不能,只能令想他法。只有一點,為父希望他們不是照搬技藝,最好能做出別的花樣來,不然慈善要與為父算賬,為父又要頭痛了。”想起慈善套去的那十萬金,他的心依然還在隱隱作痛,若非失去了那十萬金,他也不至於把心思動到楊牟利頭上。想起楊秀瑩和楊勝男,他冷冷一笑,到底當年的那些功夫沒白費,否則要取信楊牟利,還有些困難,如今到省了他不少麻煩。
閣羅鳳點頭,答應一聲退了出去。誠節卻是不高興了,“父親,如今我們南詔兵多將廣,又得了大唐的支援,區區一個邆賧,何足為懼。”
皮羅閣心裡盤算著河蠻的那些肥美的良田,那些豐富的水産,如今虜獲的匠人若能為他所用,他能得了多少好處,冷不丁城節冒出這麼一句,心頭火氣,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像他,沒半分穩重,不由抓起茶杯就擲了過去,“打打打,除了打,你還知道什麼,你可有想過,此次與河蠻一役,我們損殺了多少人,若非邆邏顛相助,我們能這麼輕易的拿下河蠻,楊牟利不過是因著與我們有著姻親關系,對我們放鬆了警惕而已。時間拖長了,他只要稍微低個頭,向三浪求援,為著三浪的安穩,他們都會支援他,那時我們還有何勝算,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看不清楚,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城節嚇了一跳,閃身躲過,心裡不由委屈,他的父親就是偏心,眼裡心裡只有閣羅鳳那個養子,從沒有他,什麼都是閣羅鳳好,那他這個正經的嫡子算什麼。
誠節覺得很委屈,他不過是想為父親分憂而已,當下紅著眼說道:“父親成天只說大哥好,卻從未看到孩兒的努力,大哥是父親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孩兒如何能及大哥一二。”
皮羅閣聽他說的委屈,火起也消了一半,無奈的擺手,“罷了,你下去吧,有空了多讀些聖賢書,多懂些道理,改改你這火爆的脾氣。”
誠節心知皮邏閣說的有道理,可心裡就是不服氣,不由更是委屈,“自從那賤人走後,父親從沒正眼看過我母親,心心念念只記掛著那個賤人,父親是這樣,大哥也是這樣,父親可知我母親心裡的苦。”
“住口,”皮羅閣被誠節的一口一個賤人早說得火氣上湧,疾步上前,踹了他一腳。鐸月娘的好,這些黃口小兒如何能知,雖然月娘離開了,可他有自信,她遲早會回來的,自然不能讓這些無知的人,在背後胡言亂語。踹了一腳仍不解氣,又踹了一腳,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也狠不下心來,只氣得大口的喘著氣,“你出去!”
誠節早嚇得跪倒在地,一口一個喊著父親,“父親生氣,孩兒還是要說,父親為何不能多看母親一眼,多看兒子一眼,就因為那人離去了嗎,母親才是父親當年最心儀之人。”
“夠了,小子也要置喙為父的事嗎,你娘是如何教導你的,是不是成日裡也不督促你讀書習字,就與你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既然如此,你從今天起搬到書房去住,不得我令不許與你娘相見,滾!”最後一字卻是怒喊出聲。嚇得誠節一個哆嗦,雙腿打顫,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他心裡不甘,他才是嫡子,閣羅鳳都被族譜除名了,憑什麼還要霸著他父親的愛,可他無力改變什麼。
閣羅鳳進了暫時關押大釐匠人的院子,看著這裡的條件,還算滿意。他們的本意就是得到他們的技藝,自然不能苛待了他們。
只見院裡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幾個丫頭低著頭,無奈的把一盤盤不曾動過的飯食端了出來,又換了新鮮的飯食進去。
閣羅鳳嘆息一聲,吩咐看守把人全部集中到了院子裡,看了看人數,倒也不見少,這才輕咳一聲,淡淡的說道:“我是南詔閣羅鳳,或許你們不認識我,但是我娘親,你們肯定是認識的。”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一個漢子打斷了,“郎君有話只管說,不用與我們套近乎,我們的主子只有邆賧詔主和慈善夫人,別的人我們不認識。”
閣羅鳳微微一笑,“既如此,我長話短說,就在我們撤兵的時候,慈善夫人與我們說了幾句話,”他故意停了一下,見他們都豎起了耳朵,這才繼續說道:“她說邆賧什麼都能輸,就是輸不起這條命,不論何時何地,她都希望他的子民們能好好活著,只有命在,希望才在。”
閣羅鳳的話剛說完,便看到幾個漢子已經紅了眼眶,更有幾個婦人抹起了眼淚,不由心思微動,“我們不要你們原本的技藝,你們要想出新的技藝來,至少不能出現與邆賧一模一樣的東西,我給你們一年的時間,只要你們能想出新的技藝。並把技藝留下,我便放你們回去。”
眾人心思一動,有人便問了一句,“真的?”
立馬又有人冷哼一聲,“郎君不用白費心思了,我們是邆賧的人,如何能為南詔效命。”眾人又沉默了。
閣羅鳳也不焦急,悠悠說道:“我娘親曾經對我說過,做個男人,要守護腳下的土地,要保護身邊的親人,要愛護身後的萬民,你們也有親人,他們希望你們能回去,慈善夫人也希望你們能好好活著,她一直說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沒了就真的沒了,所以活著的時候,自然該好好珍惜。”
“請讓我們想一想,夫人向來心慈,自然希望我們都能好好的。”終於有人低聲說道。
“夫人以前就告訴過我們,不論何時,不論到了什麼境地,活著才是最要緊的,她一直都希望我們能好好活著。”另一個人也小聲的接了一句。
閣羅鳳默默的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吃飽了再想吧,時間有的是,”他頓了一下,“她會照顧好你們的親人的。”
眾人都知他嘴裡的她是誰,都默默的低頭垂淚,算是與南詔達成了協議。
且說鐸月娘待一切事了,這才想起那天那個漢子的事情。追問了皮羅邆一句,皮羅邆想了一會,才說道:“那人早來了,可惜我忙著那些事,忘記與你說了,如今讓人把他扣在牢房裡,我帶你去看看。”
鐸月娘點頭,“五哥可覺得他像誰?”
皮羅邆仔細想了一下,這才說道:“若少了那道刀疤,倒是與大哥有八分相似。”
“是啊,他與大哥很像,所以我才要他的命。”鐸月娘嘆息一聲,“記得那年在街頭偶遇,那個孩子也是在那時挨的刀,那一刀讓他破了像。”
皮羅邆點頭,“也不知他們後來過的如何了。本來以為讓她姐姐當了幫工,姐弟的生活算是有了著落,誰知沒多久就出了李知古之禍,我們又去了山上,回來便尋不到他們姐弟了。”
鐸月娘沉默了半響,突然說了一句,“五哥,尋個機會,給大哥也留那麼一道疤吧。”
皮羅邆愣了一下,半晌點頭,“好!”簡單的一個字,也不問緣由,是對鐸月娘的無條件信任。
五月裡,皮羅邆與鐸羅望上山狩獵,在追趕獵物的過程,不甚失手,用匕首劃傷了鐸羅望,從他的左臉頰到下顎,留下了一道三寸長的傷口。大夫用了上好的藥,依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猙獰。
皮羅邆心裡過意不去,攜了鐸月娘親自前往浪穹詔賠禮道歉,又守在床旁伺候湯藥,直至鐸羅望痊癒。
鐸羅望倒也不介意臉上的疤,看到皮羅邆心裡難受,大手一揮,哈哈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一道疤而已,五弟不用介懷,哥哥又不用嫁人,沒事。”
一句話倒把所有人都逗笑了,皮羅閣接到訊息,暗道可惜,若是能要了鐸羅望的命,倒能省了他許多麻煩,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