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穩了?”印西一邊吩咐各部門開始,一邊瞅到空當問李從一。
李從一點頭:“應該穩了。”
印西嘿嘿笑:“你的辦法還真奏效啊。”
李從一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表情怎麼有點猥瑣?”
印西又是猥瑣一笑。
殘陽如血,從天際線揮灑而出,這是最適合情節的自然光,一條再不過,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劇組各部門嚴陣以待。
印西深深呼吸幾次,然後喊道:“action.”
戰鼓聲沖上雲霄,兩方軍隊與其說主動打殺,不如說是被歷史的洪水沖擊得被動掙紮,拼命揮舞著刀槍,如同溺水的人向上求。
隨著戰爭的愈發激烈,陣型不斷變換。
想繞過戰場、去黎國後方軍營的顧雁聲依舊被裹挾進人群的洪流中。
顧雁聲跌跌撞撞、手腳無力,拉住一個黎國士兵,喊道:“帶我去見……”
黎國士兵殺紅了眼,戰場的喧囂已經讓他如墜地獄,早認不出顧雁聲,理智全無,根本沒有思考,反手就把紅纓槍捅向顧雁聲的腹部。
時間在這一刻褪去色彩,失去聲音。
奄奄一息的顧雁聲向後轟然倒去,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的眼裡,倒映著黑暗之前的最後天空。
升降搖臂架上的攝影師緊跟著給上俯視下去的特寫鏡頭。
監視器後觀看的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他們第一反應是難以相信那居然是人能表現出來的情感。
彷彿有條時間之河在他的臉上靜靜流淌,宏大無聲,摧毀一切,又塑造一切。
隨後他們備受震動地想到,這是人的情緒,也只有人才能綻放出如此靈性的光輝,才能憑借一個眼神就承載得起歷史。
這就是印西一直渴望但無法說清的鏡頭!不是單一的情感,不是悲憤、絕望、反思,而是包含了它們但包含其他更多內容的歷史的注視!
——那是人類幾千年的戰爭歷史、文明歷史、生存歷史。
顧雁聲死前的那一刻,其實超脫了肉體,站在了時間長河的岸邊,注視著歷史滾滾而去。
鏡頭一直保持穩定,定格在顧雁聲灰敗的臉,但畫外鏡頭還在繼續,戰爭沒有停歇,廝殺聲綿延不絕,別人的鮮血濺到鏡頭內,濺到顧雁聲的身上、臉上。
但這一切,都和顧雁聲沒有關繫了,盡管這麼近,但遙遠得觸不可及。
他的眼神如同火焰即將燃燒到盡頭的灰燼,爆發出短暫的光芒和溫度,然後徹底熄滅。
死寂,冰冷,最可怕的是,與這世界再無瓜葛。
不像是演的。
這是一次真正的死亡。
然後是緩緩上升的鏡頭,顧雁聲的臉變得模糊,屍體變得渺小,整個狂亂而悲涼的戰場入鏡。
後期,在這個節點會加上背景音樂,夾雜著沙場上的悲鳴,唱起葬歌。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山何巍巍,天何蒼蒼。山有木兮國有殤。魂兮歸來,以瞻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