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一覺得陳岱川似乎有點兒不開心。
這種不開心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晚上拍龍燈戲的時候。
李從一馬上就要上陣了,還在操心陳岱川,特意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安慰他:“不就是失手把自己臉打到了嗎,反正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放寬心吧。”
陳岱川面無表情道:“如果你少說這種話,並且在說的時候,不要笑得那麼幸災樂禍,我會很寬心的。”
“我笑了嗎?”李從一無辜地問。
陳岱川盯著他:“你說呢?”
李從一摸了摸嘴角,的確是上揚的,登時就更放肆得笑出聲:“這還不是怪你,我哪知道尊貴的太子殿下原來也會鬧烏龍。我一閑下來,那清脆的一聲啪就在腦海反複回放,真是餘音繞梁啊。”
陳岱川伸出骨節分明的左手,翻覆看了一遍。
李從一也湊上來看:“品相真好,五指修長,掌心寬厚,還有薄繭,一看就是練過的,打起人來一定很疼吧,難怪那麼響。”
陳岱川誠懇地對李從一說:“如果你真的喜歡那種聲音,我可以成全你一次。”
李從一感到臉頰有點涼,立即正色道:“我聽到導演喊我,我先走了!”
李從一這才明悟,原來不是陳岱川不開心,而是他太開心。
李從一把這份開心帶進片場,情緒入得特別快,整張臉都喜氣洋洋的。
陳岱川不明白,他出糗就那麼好笑嗎?
以至於李從一從昨晚到現在,見到他時嘴就沒合攏過。
伴隨著鑼鼓敲打,重頭戲開始。
七八十節龍骨,再加上頭尾,組成了一條長達一百米的火龍。
蠟燭一齊點亮的那一刻,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輝。
這是最後的狂歡,是兩個主角的,也是農村的,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機會,把每家每戶都湊在一起,不求回報、齊心協力地同做一件事。
舞龍燈帶著極為粗獷狂放的美,肆意舞動,沒有章法,沒有排練,完全靠日常默契。
夜色深濃,雪色淺淡,一條火光躍動的龍在農村人的肩頭起舞。
青年人呼喝,兒童雀躍歡呼,男女老少都圍在火龍周遭,隨著一起移動。
從航拍鏡頭看,寬廣的夜平原,散落著稀稀疏疏的燈光,這一條火龍好似在沉重的土地上撕開了一道出口,給萬萬千的農民撕出個一條大道。
他們最早在舞動間,感謝去年的豐收,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現在,他們則在告別孕育了他們祖祖輩輩的土地。
他們不再需要蠟燭照明,不需要祈求神明護佑,這條火龍再無法為他們開路。
前面等著他們的是霓虹與不夜的城市。
只是,在火龍燃燒掉最後的蠟燭,而他們還未抵達城市邊緣時,那一段暫時缺失了光照的漫漫路,有人無措地迷失在黑暗中。
陳岱川回去的時候,李從一把燈籠在泡沫箱裡小心裝好,然後放進陳岱川的車後備箱,再三囑咐:“你開車慢點啊,別把它磕著碰著,它的紙脆著呢。”
“您老還有吩咐沒?”陳岱川靠在前車門邊,“沒有我就走了。”
“有!”
陳岱川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