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既明聽青箏的聲音冷淡了許多,收斂了渾身的戲份,起身坐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完全沒有一分之前夜探香閨的孟浪。
見眼前纖細的背影沒有要轉過身來的意思,虛握著拳,低咳一聲,道:“剛在廳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前輩打斷了。怕你想不明白,便過來了。”
青箏身形未動,“嗯”了一聲。
南既明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瞅著,青箏的背影,慢條斯理地說:“朝廷上,還有一個舉重若輕的人物,當朝宰輔大人,閔明升。當年,今上未及弱冠便登基稱帝。宰輔大人輔佐內堂,先長公主穩固四境,今上的龍椅才安穩下來。
十多年前,先長公主仙去。軍權一分為二,一部分在心腹冒將軍手裡,一部分在今上手中。但朝堂政務,至今不少還在宰輔大人手中決斷。可以說,宰輔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青箏聽南既明提起宰輔大人時,心中原本的煩躁瞬間消退。不得不說南既明確實有熨平人心的本事,拱手相送的訊息十分及時,又正中青箏下懷。
如南既明能為自己所用,確為一大助力。倘若他存有其他什麼心思,青箏會把他歸為,應該審慎重視的對手。
南既明說了大半天,眼前的背影跟靜止了似的,沒有反應。待他正要接著開口,聽見青箏低語:“閔明升,憫民生,憐憫民生疾苦。聽名字倒像是個好官。”
青箏側過身子,瞟了一眼在床沿上規規矩矩坐得端正的南妖孽,徑直走到桌前,斟了兩盞茶,做了個請的手勢。
南既明撇嘴一笑,似乎看透了青箏前後的態度變化,剛消下去的賊心,頓起。
搖了搖手指,又換上了風流書生的做派。二話不說,掠至青箏跟前,熟門熟路地攬起柳腰,就往窗外躍去。
青箏毫無心理準備,被驚得揪緊了南既明的前襟。好端端地說著話,怎麼就突然動手擄人了呢?
南既明帶著一個人,身手還如秋葉般輕盈。掠過視窗的橡樹,輕點枝椏,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幾起幾落,已至與客棧隔著一條街的小巷。
在落地那刻,松開攬著青箏的手,向後撤了一步,嘴角噙笑,避開青箏胳膊肘擊向自己的腹部。
青箏一擊落空,也不惱怒,畢竟實在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不抱什麼擊中的期望。臉色平靜地轉身朝巷子外走去。
南既明閑散著步子,悠哉遊哉地跟在身後,也不出聲提醒青箏走錯了方向。
青箏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表情,心裡卻暗潮翻湧。她再次自我反省,剛在客棧內,為何不第一時間呼救?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相同的錯誤上栽跟鬥?一向冷靜理智的自己,跑哪裡去了?
聽著跟在身後的腳步聲,洶湧的暗潮慢慢變成一絲煩躁,纏繞在心頭。
南既明見前頭強裝鎮定的青箏,不由低笑一聲,快步上前,道:“跟我來。”
青箏只覺一縷清風擦耳而過,南既明已經在前頭領路了。想到前面這個討人厭的家夥,確實是朝廷情報的最直接來源,無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
南既明領著青箏左拐右拐,來到一座高聳的閣樓前。閣樓黑漆漆的,未點燈火,與之前在鬧市上的酒肆形成鮮明對比。
南既明忽略了青箏投過來探詢的目光,抬手輕拍,推開了閣樓門,伸手比劃了個請的姿勢。青箏既來之,則安之,並未多言,直接邁入門檻。
南既明點亮火摺子,從牆上取下一盞油燈點亮。
油燈的光芒騰起,照亮四壁。青箏這才看清,閣樓的四壁上都繪著壁畫。壁畫環繞,延綿至樓梯口。
青箏不自覺走進前去,抬頭看。南既明高舉著油燈,道:“二十多年前臨州還是個邊陲小鎮,後受外敵侵襲。外族野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民生苦不堪言。”
壁畫描繪的就是那段歷史。光看壁畫,一股悽苦無助之氣撲面而來。
幼小如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被長槍挑起,倒摔在地上。正值芳盛年華的年輕婦人被一刀斬殺,而疼愛她的丈夫,只能拖著被刨開肚子的殘軀,爬在地上,死死抱住蠻人的腿腳,苦苦哀求,蠻人能放妻子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