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致,青染呢,她在哪裡?”
許久之後,陸致才幽幽開口,“你擔心她?”
“當然,她是————”顏遲驀地消了音。陸致怎麼了?
“她是什麼,嗯?”
顏遲斟酌著,試探著答道:“她是你的侍女。”
陸致眼睫縫合,轉瞬移開,“她沒事。”
沒事就好。顏遲放下心來。
晚上睡覺時,陸致也沒有回房,仍舊待在這裡。他在外側的長案上處理政務,顏遲就隨時隨刻地注意著阿貍的動靜。
夜深時,蠟燭已經快燃盡了。顏遲伸展了下疲倦的上半身,向陸致投以一瞥。他還在專心地執筆書寫著,即使是投在牆面上的影子,也是一樣的輪廓鋒銳堅硬,無法找出一條柔軟的線條。
“你回房休息吧,阿貍這裡有我照看著。”她猝然道。他明日還得上早朝,不能再熬夜了。然而陸致不聽,依然不緊不慢地書寫著。既然他不聽,她也不會再勸。他想要熬多久就熬多久吧。
因為怕壓到阿貍,她睡到最裡面,中間隔了一個枕頭,擋住她的身體。她睡得很淺,幾乎是丁點兒小聲音都能把她驚醒。她一醒,就直朝阿貍看去,看到阿貍無事後便又睡下去。
如此反複了許多次後,她才漸漸地睡著。
蠟燭還剩最後一小截時,陸致放下了筆。他來到床前,看著熟睡的顏遲與阿貍。
燭光搖曳幾下,他突然躬起身,一直被鎮著的心口的劇痛此時猛烈地襲了上來。他疼地站不住了。哆嗦著手在身上某處用力摁下去後,他才平穩住身體。
他下滑到之前顏遲靠著床沿的位置,倚著床頭,蜷著背,閉上了眼。
天將亮的時候,顏遲從床上彈坐起來。她渾身冒著汗,衣衫濕透的涼沁激著她大腦。
夢裡倒在血泊中的黑貓一雙眼睛是白色的,眸子裡沒有眼珠,沒有眼珠卻像是能清晰準確地瞄準她,空蕩蕩的眼眶裡在流血,一汩一汩的血似乎永遠也流不盡。
她吸著氣,急忙扭頭看向阿貍。阿貍氣息平緩,沒有異常。她順了順呼吸,霍地發現了床下的陸致。他靠著床,眉間皺著。
竟然就這麼睡了一晚上麼。顏遲才躺回去。陸致就突地動了下手指。他從床邊起身,繼而摸摸顏遲,又摸摸阿貍,然後才出了房間。
大夫給阿貍取紗布上藥時,阿貍是清醒著的。它很疼,但是卻沒有叫出聲,肉掌緊抓著顏遲,很用力,很用力。顏遲恨不得代它受了這疼痛。
“不疼,不疼啊,阿貍乖。”顏遲柔聲哄著它。心像是被人攥著,一抽一抽地疼。
終於把藥上完後,顏遲問大夫,“阿貍現在情況怎麼樣?”
“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大夫捏了捏鬍子。他覺得這貓的體質不若尋常的貓。明明昨日都已經處於快要死的邊緣了,才過了一晚上就已經脫離於了危險。
“它已經沒事了,但是還得好好再養一段時間。”他也大大地鬆了口氣,昨日王爺令他一定要治好這貓,他已經做好丟掉性命的準備了。
那麼嚴重的傷,誰也救不好的,他說熬過去就行,也只是在往輕了說。
顏遲大喜,“謝謝大夫,謝謝你!”她有些激動地撫著阿貍的頭。阿貍猶如能感受到她的情緒,胖乎乎的肉掌在她手上撓了撓。
大夫走後,不過兩盞茶的光景,陸致就從宮中回了府。他一進屋,顏遲就立即道:“陸致,阿貍沒事了!”
她淺淺笑著,頰邊褪去昨日的憂切,輕松與愉悅明顯地在她眼角眉梢飛揚著。
陸致嘴角抿開幾不可見的弧度。
阿貍死的時候,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