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橋下的馮希文心裡卻滿是激動,如今一斤豬肉七毛錢,一斤魚他只賣三毛,願意藉此嘗嘗葷的人都願意來買魚。他背了一百多斤魚來買,這一轉手就能賺三十多塊錢。頂的上城裡三級工一個月的工資了。
雖然手裡曾動輒就是上千萬的流水,然而重回70年代,馮希文卻為這三十多塊錢高興的像個孩子。
這意味著,他有了和前世不同的起點,他可以改變弟弟妹妹的命運,甚至比前世更成功。
馮希文收過一個大媽遞來的糧票,抬起頭才發現遠處站著的傅靜秋。
灰濛濛的人群裡,膚光勝雪的少女簡直像不慎落入醜小鴨群的白天鵝,偏偏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總是帶著幾分嬌怯怯的懵懂,越/發讓人移不開眼。
然而馮希文卻半點沒有偶遇美人的心動,他濃眉深蹙,眼中射/出道道寒光。昨天被她撞見自己下河撈魚,今天又讓她發現自己在這賣魚。萬一她回去亂說話,自己可就麻煩了。
不等馮希文動作,遠處就傳來一聲哨響:公安來了……
彷彿一滴水落入油鍋,慌亂的人群頓時如鳥獸散,馮希文隨手將最後幾條魚扔進了麻布袋,提著水淋淋的袋子就開始跑。大概是他今天太過打眼,幾個公安牢牢的追在了他身後,雖然一直沒追上他,卻怎麼也甩不開。
人群開始跑時,置身其中的傅靜秋也下意識的跟著跑了起來,然而沒跑幾步,她就停下了腳步,她一沒買,二沒賣,哪裡需要心虛。
然而走過了幾個巷子,喘著粗氣的馮希文就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快步躲進了巷尾的大缸裡。
一直跟公安打遊擊,他遲早會耗盡體力,還不如先躲起來,等公安散了再回家。
他依稀記得跑過這條巷子時曾看見過巷尾有個大水缸,因此特意將剩下幾條魚扔在了道路另一旁,翻牆跑回了這邊。
只是沒想到是,冤家路窄,他又一次撞上了傅靜秋。
不等馮希文警告幾句,腳步聲就追到了轉角,剛剛躲進水缸,馮希文心中就滿是懊悔。傅靜秋可是眼看著他躲進來的,她要是一告密,自己這樣可不就是甕中捉鼈嗎?
自己出來賣魚,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個根正苗紅的,估計也就是批評幾句。偏偏自己成分不好,稍有不慎,可就要落個“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重罪了。
馮希文剛蓋好蓋子,幾個氣喘籲籲的公安就趕了上來,“這小子,可真能跑。”
“累死了,他人呢?”
“誒,小姑娘,你看見了一個高高瘦瘦,穿著藍布衫的農村小夥嗎?”
聽著外頭公安的問話,馮希文握緊了拳頭,咬牙就要站起來換個自首減罪。
“看到了,他往右邊跑了。”
傅靜秋的話讓馮希文跳到嗓子眼的心髒又落了回去,他不怕坐牢,只怕他不在了,弟弟妹妹又會落得前世的下場。
傅靜秋人生的清麗,說起話來也誠意十足。幾個公安自然不會懷疑眼前書卷氣十足的小姑娘跟那個滿身汙泥的農村小子有關系,順著傅靜秋指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眼見著幾人跑出了巷子,傅靜秋才輕輕的走到了缸邊,“他們走了,你等一會再出來吧。”
“還有……”
她輕輕撫了撫滿是青苔的大缸,柔聲補充道:“你放心,魚的事,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了這句話,她抿了抿唇,低頭走出了小巷。
直到過了大半個時辰,馮希文才輕輕的推開了木蓋,看著空蕩蕩的小巷,他心情複雜的眨了眨眼,才發現額前的汗都落到了眼前,幹澀的汗珠子蟄得他眼睛疼。
他扯起衣角擦了擦眼,又想起之前公安問起的藍布衫,抬手從路旁的衣架子上扯了件卡其色汗衫穿到了身上。時下一件汗衫不到一塊,他留下了兩塊錢,算是對衣服主人的補償了。
走出了小巷,馮希文猶豫了片刻,捏著糧票走進了供銷社。家裡米缸早已見底,弟弟妹妹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吃過白麵了,如今他手裡有糧票,自然想給他們改善改善夥食。
買了幾斤麵粉,又給孩子們帶了包冬瓜糖,馮希文想了想,又買了幾盒大前門煙。
鎮裡的管理還是太保守了,他記得南方已經出現了大包幹試點改革,到了明年,國家就會開始推行改革開放,未來十年,將是經濟騰飛的十年,也是無數人改變命運的十年。
前世,他正是抓/住了機會,才從一個工地小工一步步創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再像這樣在鎮上打遊擊是不行了,今天能撞上傅靜秋,難保明天不會撞上傅家村裡的其他人。倒不如明天去省城看看,打聽清楚了政策,再徐徐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