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傅靜秋阻止,梁哲已經解開了手帕。看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錢,他眼中頓時盈滿了感動,“你攢這點錢不容易,我不能拿。”
傅靜秋自然是不能讓他推回來,兩人推來擋去的,去縣城的車便到站了。
售票員高聲喊著人上車,苗珍見兩人湊在一起說話,翻了個白眼,提著包自己先上了車。
“拿著吧,錢不多,就當我的一點心意。”
傅靜秋踮起腳將錢塞進了梁哲胸前的口袋裡,眼睛一眨,兩行清淚就落了下來,“一路小心,記得給我寫信,我……我等著你。”
車子已經開始啟動了,梁哲手臂一緊,最後抱了抱傅靜秋,便提著行李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窗戶外,傅靜秋流著淚拼命的追在車後面,直到再也追不上,才緩緩停下了腳步。
小巴上,幾個熱心的大/爺大媽忍不住對梁哲說道:“小夥子,你這小媳婦不錯。”
“是啊,瞧那小姑娘哭的,太可憐了。”
“難得有這麼好的姑娘稀罕你,你可不能辜負人家啊。”
梁哲捂了捂放著傅靜秋手帕的胸口,鄭重的點了點頭。
抱著帆布包坐在後排的苗珍卻撇了撇嘴,她就不信,回了a市後,這梁哲還能再惦記這傅大丫。莫名的,她就是覺得,梁哲和她是一類人,他們都汲汲營營,永遠不會隨便停下往上爬的腳步。
“主人,梁哲漲到第六朵花了。”
九烏撲騰著翅膀盤旋在傅靜秋身邊,“相比現在還是零的馮希文,他的進度可快多了。”
“主人主人,我們接下來去哪?”
眼看著載著梁哲的小巴消失在轉角,傅靜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淡淡回道:“先在鎮上逛逛,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的方法。”
鎮上並不大,統一經營的供銷社是唯一一個能進行商品買賣的地方。當然,這買賣呢僅僅是針對城裡人的,作為沒有票的鄉下人,還想進供銷社,想都不要想。
可以說,在計劃經濟的時代,沒有票可謂是寸步難行,這也是為什麼農村人對城裡人心中總有一份天然的嚮往。
走到供銷社門前,售貨員上下打量了傅靜秋一眼,見她容貌秀麗,衣著整潔,舉手投足帶著股書卷氣,便將到嘴邊的訓斥又咽了回去。她懶洋洋的揮了揮手,示意傅靜秋自己看。
畢竟,能端得起供銷社售貨員這樣的鐵飯碗的,哪個不是背景深厚。指望她像後世的銷售員那樣殷切熱情,還不如想著太陽能從西邊出來。
鎮上的供銷社並不大,木架上零零散散的放了些米麵糧油。售貨員趴著的玻璃櫃下倒是有些糕點,只看上面紅紅綠綠的色素,就知道不會有多好吃。
傅靜秋暗自搖了搖頭,正準備往外走,一個提著麻布袋的老漢就走了進來,似乎是擔心售貨員不耐煩,老漢手腳麻利的從懷裡掏出了幾張糧票,比劃著要買麵粉。
售貨員仔細的檢查了糧票,這才起身幫忙稱麵粉,見傅靜秋什麼都沒買就走了,板著臉哼了一聲,倒把拿小心翼翼的老漢嚇了一跳,縮手縮腳的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傅靜秋出了供銷社卻並沒有走遠,等到提著麻布袋的老漢高興的下了臺階,她便笑眯眯的跟了上去,“叔,您這糧票哪來的啊?”
老漢駭了一跳,捂著麻布袋就要跑,卻被傅靜秋轉身攔住了,“鄉裡鄉親的,實不相瞞,我也是幫生産隊找銷路呢?叔您幫幫忙,就告訴我一聲吧。”
一聲鄉親讓老漢停下來腳步,他上下打量了傅靜秋一眼,見對方不過是個弱質芊芊的小姑娘,心中防備去了幾分,壓著嗓子回道:“你們家大人沒告訴你嗎?鎮西石橋下可以換票,只要有糧食就行。”
老漢剛說完,就抱著麻布袋快步走了,傅靜秋清聲道了聲謝,心滿意足的向鎮西走去。
是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商品交易,城裡人雖然有票,但要是家裡人口一多,換的糧食就不夠吃了。因此總有人將手裡的糧票和農村人換粗糧,質量雖然差些,但數量上卻多了。而農村人總有需要買些布料煙酒的時候,這兩相得利的事情,自然因此誕生了黑市。
果然,到了石橋邊,就能看到不少抱著簍子,麻袋,竹筐換東西的人。然而讓傅靜秋失望的是,這裡還基本停留在原始的物物交換上,想要靠這賺錢,她還得先找些糧食,山珍來才行。
走過了七/八個小攤子,傅靜秋的目光停在了橋下擠得滿當當的一處。
身穿藏藍布衫的男人正手忙腳亂的稱著魚,不少人排著隊從他手上拿過被草繩串住魚鰓的魚,很顯然,馮希文眼下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
傅靜秋卻不像周圍的人那樣盯著他腰間鼓囊囊的錢袋子,她從男人腳底厚厚的淤泥和濺滿泥點的褲/腿一路看向滿是紅血絲的黑眸,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撈了這麼多魚,估計是半夜就出發了,要避開村裡人的視線,肯定是不能坐驢車了。全靠一雙/腿,他就摸黑走了這麼遠的山路,身上還擔著上百斤的魚。男人顴骨上還有幾道血痕,說不得還狠摔了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