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傅靜秋冷哼的短發女生是這次同樣考上了大學的苗知青,她身子瘦小,手無縛雞之力。幹了幾天活就下不了床,沒辦法,傅老爺子就將她的工分減半,安排她去給村裡的小學當代課老師。
苗知青雖然身子骨弱,但性子卻頗為好強,和梁哲一樣,她也是a市人,雖然家裡條件不好,但她從來沒有放棄回城的念頭,這一次雖然沒有梁哲考得好,只考上了大專,但能回城,已經比很多人強了。
相比溫文爾雅一貫會做人的梁哲,目下無塵又不願意幹活的苗珍無疑是不招村裡人待見的,她一哼,幾個嬸子就抬屁/股將她擠到了一邊,“秋丫頭,快來,這有位置。”
見苗珍氣得臉都紅了,傅靜秋偷偷翹了翹唇,親熱的和幾個嬸子坐在了一起,“謝謝嬸子。”
苗珍抱緊了懷裡的帆布包,胸口上下起伏著到底忍了下去,人已經上了差不多了,趕車的劉四叔揚了揚鞭子,驢車就緩緩的開始移動起來。
顛簸的鄉間小路坐起來並不舒服,但能有車坐已經很難得了,大家也不嫌棄,時下戶口管理嚴格,交通也並不發達。很多農村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家鄉的小鎮。因此村民都熱情的圍著梁哲問起a市的情況,各個圓睜著眼,對傳說中的首都心馳神往。
苗珍暗自撇了撇嘴,側頭看向漸漸遠去的傅家村,眼中浮起一絲黯然。
他沒有來,也是,他與自己無緣無故,又怎麼會這麼早出現在村口呢?
苗珍想要見的人,是馮希文。
這是她心底的小秘密,也是她恥於說出口的秘密,她苗珍,一個大城市出生的知識青年,對這小村莊裡的一個黑五類青年有好感。
那是她剛來傅家村時候的事了,那時她被繁重的農活折磨的直不起腰,卻無意中看見馮希文坐在田埂上給他妹妹編草蚱蜢。
他那雙小麥色的大手可真靈活啊,修長的手指翻來轉去,一隻活靈活現的蚱蜢就編好了。
那時正是暮色四合的日落時分,霞光下,他英俊的側臉就這樣直直的撞進她心裡。
一開始,她想的是,如果她也有這樣一個溫柔的哥哥就好了。可惜她家裡只有幼弟,她是長女,底下三個妹妹都跟她一樣在苦汁裡熬大,父母心裡,只有弟弟才是寶貝,她們不過野草。
然而再後來,她的目光就越來越離不開他,甚至連夜裡做夢都想著他。
可惜,當她知道馮希文家裡成分不好,底下拖著弟弟妹妹時,她的心就死了。他不是她理想的物件,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不能愛上這樣的拖累。
如果和他在一起,自己這輩子都別想再回城了。
苗珍嫌惡的掃了一眼驢車上身形臃腫的農村婦女,這些人,這樣睜眼瞎的過一輩子,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
待到看見傅靜秋時,苗珍的眼中就更添了幾分惡意。
事實上,苗珍對傅靜秋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一方面,她有些不平傅靜秋看不上馮希文,更嫉妒傅靜秋這一副渾然不似農村丫頭的清麗模樣。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更加確定自己是對的,就連這個鄉下丫頭都看不上馮希文,她就更不能和馮希文在一起了。
感覺到苗珍不友好的視線,傅靜秋轉眼直直的看了回去,“苗知青,你是昨晚沒休息好嗎?怎麼眼睛一直斜著看人啊。”
驢車上的眾人都噗嗤一聲笑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對這苗知青眼裡的看不起怎麼會感覺不到。不過是想著她就要走了,不願搭理她罷了。如今傅靜秋懟了回去,大家自然樂的看笑話。
駕著驢車的劉四叔搭腔道:“眼神斜了好辦,我有了祖傳的方子,蘸點驢尿塗眼睛上,保準好。”
劉四叔的一席話更是讓大家鬨堂大笑起來,只有苗珍被氣了個倒仰,漲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
最後還是梁哲出來打了圓場,他素來平易近人,村裡誰要寫個信都喜歡找他。大家給他面子,便把這件事揭了過去。
倒是有心思細的嬸子在心裡暗自嘀咕:這誰家男人遇上事不是第一個先維護自家女/人呢?怎麼這梁知青不想著先護著傅家大丫頭,反而先護起自己老鄉了呢。
一路到了鎮上,傅靜秋本想幫梁哲分擔一個包,然而看著大包小包要跟他們走一路的苗珍,她又收回了手,低著頭不說話。
梁哲兩隻手都不空閑,苗珍也不好找他幫忙,只好咬咬牙自己提,一路上氣喘籲籲的,看傅靜秋的眼神也越/發不滿。
好不容易到了車站,苗珍氣鼓鼓的跑去上廁所了,兩人之見才有了獨處的時間。
“小丫頭,這就生氣了。”
梁哲伸手颳了刮傅靜秋的鼻子,柔聲哄道:“算了,畢竟也是老鄉,也不好跟她撕破臉。”
傅靜秋撅了撅嘴,東張西望的看了看,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個小布包,“給。”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