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正是吉時,綿延的送嫁隊伍從西三坊的孫府一路浩浩蕩蕩的走向東三坊的鎮國公府。
安坐在花轎裡的孫方惜面色沉凝,兩個老成持重的媽媽跟在轎子外一路緩行著,正是出嫁前孫府老夫人賜給孫女的陪嫁媽媽。
不知道的,都感嘆怪不得孫方惜一個庶女能嫁入公府,原來正是靠著老夫人的寵愛。只有孫方惜知道,這兩個媽媽,既是幫著自己盡快在穆家立足的工具,也是督促促自己完成任務的眼線。
想到這,孫方怡攥緊了手中的蘋果,暗自在心中發狠,從一介庶女走到今日,她靠的就是一股狠勁。倘若昔日她沒有推倒孫方怡,恐怕今日就是當家族聯姻的工具都沒有她的份。如今能嫁入一等公府,已經是不錯的開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漸漸沉下了心。
拜堂成親後,穆元面色平淡的舉著秤桿跳起了孫方惜的蓋頭,兩人四目相對,第一次見面。
孫方惜見穆元劍眉星目,高大挺拔。心中一動,面上就帶了幾分羞赧,想不到,鎮國公世子竟是一個儀表堂堂的美男子。然而餘光掃見房間裡垂手恭立的兩個陪嫁媽媽,心中便是一沉,隨即又有幾分浮想聯翩,若是穆元是個好擺布的,事成之後,她可以考慮向祖父求情,留他一命。
一身大紅喜炮的穆元此時心中卻無半點新郎官的喜悅,他轉身出了喜房,準備出去應酬今日來穆府道賀的賓客。
剛剛走出垂花門,穆元就被鎮國公叫進了外院書房。
“大婚三日後,你便要趕往漠北。如今,為父也該同你說說我們穆家真正的處境了。”
穆元疑惑的抬頭,“如今穆家暫時擺脫了除爵的風險,兒子去漠北立下軍功穩固家族地位。這不就是鎮國公府如今的處境嗎?”
鎮國公在心底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兒子,文武雙全,可惜卻性格過於剛直,不懂得政治的彎彎繞繞。他撚了撚長須,“你只說對了一半。”
“穆家的根本在京營。但每一任鎮國公都要有實打實的軍功才能服眾,皇上不許你出外,又調邊將進關,就是要以此鎖死我們穆家的傳承。所謂,德不配位,你若沒有軍功,待老夫死後,這大都督府恐怕就要易手了。”
“所以,我才要你和孫家聯姻,借孫首輔的關系去漠北。”
鎮國公起身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但孫家打得什麼主意,老夫一清二楚。孫彭澤想借機掌控京營,我同他對弈,下的正是明棋陽謀。只要你在漠北立下軍功再名正言順的回京。他的打算自然就會落空。”
“如今京城風雲乍起,你去漠北,也能避開奪嫡的風風雨雨。”
穆元心中一緊,“奪嫡?父親難道忘記了昔日廢太子的教訓,如今怎可再次……”
提起已逝的廢太子,鎮國公眉間頓時滿是陰霾。昔日他曾是廢太子的伴讀兼好友,可謂是旗幟鮮明的太子黨。
然而老鎮國公顧及穆家不可參與奪嫡的祖訓,將他強行送去了邊關,這才躲過了當年廢太子的風波,即便如此,卻依然刺了皇上的眼睛。
鎮國公堅毅的面龐頓時有些疲憊蒼老,“穆家祖訓便是不可參與奪嫡,我怎麼忘記。你放心,我早已養病多時,不會涉足其中的。”
心中卻有些無奈,往屆鎮國公往往能得到皇上的信任,自然能做到不偏不倚,陛下對他早有間隙,他如今恐怕早已被他人擺上棋盤,想要置身事外,何其難也。
想到這,鎮國公有些渾濁的眼中射出兩道厲芒,“那個孫氏,你不可再像待那個已死的汪氏一般為情隨困。她是孫家女,立場不明,恐非善類,你要小心。”
穆元站了起來,“父親怎知聽雪已死?”
鎮國公不自然的咳了咳,“一個商家女,狐惑得你差點忘記家族榮譽,老夫自然要調查一番。她既已死,你便就此放下吧。”
穆元捏緊了拳頭,“聽雪是兒子的救命恩人,父親卻一口一個商家女。須知若可以選擇,我寧願只做一個小商人,同她一起終老江南……”
他素來孝順,這是第一次出言忤逆尊長,他沒有再看鎮國公的表情,轉身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走在長廊裡,穆元只覺得周身發冷。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汪聽雪之間的錯過是時運不濟,自己為了挽救家族存亡才辜負了她。如今卻發現,即使沒有這麼多陰差陽錯的巧合,這個自幼生長的穆家,同樣容不下妻子。
那個懦弱的屈從於父母的自己,原來才是他們錯過的真正原因。
“這幅蜀繡海屋添籌圖便是王爺送給陛下的壽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