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微一挑眉,素聞苗人熱情好客,借用一輛拉牛車又能怎樣,“為何不願意,告訴他們,我肯出三倍酬金”。
海老闆小聲噓了一下,“可別亂說話,苗人都有信仰的,應該不是價錢的問題”。
“那又為何?”,亦瑤眨巴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上翹,上次她來這裡,除了阿玉外,她與其他苗民沒有接觸過,阿玉也不似在本地長大,他會說些簡單的漢語,性情上與漢族更為相似。
“那個人在這邊行醫救人,頗有些名氣,咱們要去打擾他,村民自然不願意接待”,海老闆撓了撓頭,回憶起去年這個時候,約翰先生那一行人,是自己帶著摩托車隊行進過來的。
“我去說說看,苗人對你們會有些防備,對一個女孩子,或者能通融一下”,亦瑤說道,她的小臉微脹,似鼓足了勇氣。
“那可不行,我不允許”,秦楓一把攔住她,微一挑眉。
苗家的姑娘,自古以來地位都不低,海老闆本也有心讓亦瑤姑娘試試,就怕她不願意,一看情景,趕緊扒拉開秦楓的手,“唉唉,別這樣武斷嘛,就讓亦瑤姑娘試試,我來做翻譯,怎麼也能保她周全的”。
還沒等秦楓反應過來,亦瑤沖著他吐了吐舌頭,拉著海老闆跑了出去,秦楓無奈一搖頭,也追了上去。
民宿外三米處的街角,一位苗族長者出行剛歸來,正牽著一輛牛車。
亦瑤走過去,躬身行了個禮,恭敬道,“大叔您好,我們從bj過來,想見一個少年,名字叫阿玉,他在鎮子東邊的高坡樹林居住,我們沒法開車過去,所以,想借您的牛車用一下”,這一番話,亦瑤的語氣很乖巧,態度很懇切,模樣更是可憐。
苗族長者聽了海老闆的翻譯後,看了眼亦瑤,在聽到阿玉的名字時,他的目光明顯發生了變化。
亦瑤捕捉到他的反應,取出了一副畫,比劃著遞給他,“他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這是我曾經給他畫的肖像”。
苗族長者接過畫,沉默了一會兒,他想起了村東北角的那間簡陋屋舍,裡面曾住了兄妹兩人,他們的父母很早便離開了大山,再沒有回來,拉扯他們長大的爺爺也在前年去世了,兄妹很可憐,靠鄰居的救助生活,家裡唯一像樣的裝飾,便是這樣一幅油畫,與亦瑤遞給他的一模一樣,沒錯,那就是亦瑤的手筆,那時候她畫了兩幅油畫,將最滿意的一個交給了阿玉,作為禮物。
苗族長者微一揮手,對著亦瑤示意了一下,海老闆即可笑了出來,“亦瑤姑娘,人家可給了你面子哦”。
亦瑤微笑著點點頭,眼眸清澈如水,一旁的秦楓頗感意外,撓了撓頭,向她伸出了一個大拇指。
五公裡外,一個尋常院落裡,有三間泥瓦房敞開著門,謝文濤從其中一間的書房裡走出來,手裡握著一本醫藥典籍,這本是他的午休時間,他決定做另一件事。
院落西邊的低窪地帶,安置了一片暖棚,偶爾種植一些藥草,今年,藥草長的格外好,即便外面是寒冬天氣。
一個苗族男孩,出現在暖棚外的休息室裡,圓臉,眉目清秀,今年夏天他便來到這裡,代替謝文濤打理事務。
男孩喜歡看書,謝文濤掀開簾帳時,很滿意的點點頭,將手裡那本典籍拿給他,“昨天你問我的知識,都在這裡面”。
男孩很開心的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嗯,謝謝您”。
“過幾日我要回趟杭州,安排你妹妹的手術,你不用擔心”,謝文濤疼愛的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溫聲道。
“嗯,我不擔心,謝伯伯最了不起了,我就在這裡種藥看書,將來好照顧阿妹”,男孩站起身,乖巧道。
不過一年時間,男孩長高了不少,高到,如果亦瑤見到了他,一定會很意外,很驚喜。
謝文濤坐下陪了他一會兒,給他講了些道理,解釋了一些草藥常識,然後,檢查了一下他的功課,這裡沒有學校,沒有老師,謝文濤便是他的老師。
一年前,約麼也是這個時間,他被謝文濤帶到這裡,他的妹妹被送往杭州第一醫院,妹妹患上一種罕見的疾病,需要接受封閉式治療,更需要長期的護理,具體的醫療過程,謝文濤沒有向男孩解釋,男孩也沒追問過,和這裡居住的其他苗人一樣,他崇拜著這位醫生,已成為一種信仰。
被當做信仰,是令人愉快的,謝文濤看著小男孩,心中微有感慨,他與他有著相似的家世,當年,他也是在這種境遇下,遇到了一位貴人,那個人資助他讀書,給他講授為人的道理,然後在他進入醫療體系,成為一名高官後就離開了。
大行於世,身本無一物,何求萬物,繁花散盡,莫不歸本土,唯有真與善可留於凡間。
四十而不惑,謝文濤辭去了高官的頭銜,接任了華東區域醫院聯合會會長的工作,便是要獲得一份自由,一份可以恣意行善,行走天下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