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一下就是三五天,滴滴嗒嗒的秋雨時緊時慢,悠閑的不著邊際。
伴隨著綿綿秋霧,一會兒繞遠山,填深谷,鎖近嶺,敝農舍,有的風景清晰醒目,如同工筆,有的風景雲遮霧騰,隱約可見,視同寫意仙境。
一會兒雲騰霧遮,遠山近嶺都如夢中,玄洪道長的‘人和居’已漂浮霧嵐之上,莊前屋後的古槐,如同剪影,婆娑神秘,莊嚴高大。
薄霧似流動的紗帛,在院子裡纏來繞去,柔軟細膩,朦朧變化,真假難辨,眼前的景象可不僅是仙境。
清晨徐風過後,整個終南山彌漫著一股清新之氣,出巢的金雀鳥站在樹杈上不時鳴叫,想著喚起它那饑餓的寶寶,回想起昨晚山間的狂風暴雨,辛苦搭建的鳥巢差點被掀翻了,還未展翅翺翔的寶寶們擔驚受怕了一夜,這個時候它們都嘰嘰喳喳,能夠存活下來就要頑強的生活下去。
山間的小溪就像脫了皮的青蛇,順溜溜從高到低,由淺入深送抱到河川,奔向那快樂的田園。
房屋中的玄洪道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這會兒的他已經身著淡藍錦衣站立在書房,拿起了狼毫毛筆,在平整潔白的宣紙上寫起了唐朝詩人王維的一首《終南別業》‘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爽快的撂下毛筆,順手取了一件白色風衣,輕快地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時,停頓下來,向著窗外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傻弟子,竟然就這樣在風雨中跪了一晚,世間的痴情男兒何必在古書歷史中尋找,門外的弟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心中隱隱作痛的他使勁地推開了大門,一股風吹拂在快要凍僵的莊無為身上,立刻睜開了雙眼,這一縷暖氣解凍了他的冰心,驅趕了他的寒魄,吹醒了他的思緒。
心中暗喜,這一下事情成了,師傅能夠清晨出門看望他,一方面說明還在擔憂他受寒生病,另一方面也說明之前需求也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披頭散發的莊無為滿懷希望盯著他的師傅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近,好像那枚地宮中剛剛出土的舍利散發著越來越強烈的光芒與溫暖。
玄洪走到他的跟前時,兩手輕輕地為他披上了風衣,怨餒說道:“沒見過這麼倔強的孩子,昨晚一夜你可想清楚了?”
莊無為立直了身板,堅定地回答:“至死無悔!”
玄洪道長又慢慢扶起了渾身冰涼的弟子,雙手也被弄濕了,吃力起來的瞬間,兩個膝蓋上的積水順著小腿流進鞋裡,鞋中本身也被浸泡得不成樣子,哪裡還能容下這來之上方的水,在行走間被擠壓出去,二人的身後留下了一個個遠近不一的腳印水窩,彷彿那高原上的冰窖,讓人不寒而慄。
走到臥室門口時的莊無為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師傅……”
“啥都別說了,換好衣服後,把他帶上來吧,我在客廳等你們。”
激動地莊無為臉上終於露出了燦笑,尖叫了一聲,滿頭紮進屋子裡。
孔三日昨晚才趕到山腳,本想直接上山,後來細細思考,萬一貿然前去,打亂了莊無為的計劃,致使玄洪道長惱火,從而自斷希望,這樣做是不可取的。
臨時就在山下村民的屋舍將就了一晚,這個晚上他也沒睡好,在狗吠雞叫中忍受了整夜。
想著一個晚上也夠他們師徒二人決定的,第二天清晨如果還沒有訊息,也不能死等了,幹脆披上大衣準備上山,誰成想,沒走五分鐘就遇到了一臉喜悅的莊無為,這才一同前來。
莊無為熱情招呼:“孔叔叔昨晚睡得可好?”
孔三日一臉惆悵:“昨晚一夜回憶了許多往事,彷彿就在眼前,到你師傅那兒還得一個小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那是1969年5月的中旬,法門寺漫鋪紅毯,喜迎貴賓。
可能寺院高僧對於迎接這位商界傳奇,古董翹楚的孔三日態度不一,認為其遠不如省市領導的關懷榮耀。
但寺院上下都知道真棠法師對於這次迎接活動體現出了充分的激情與滿滿的希望,在他看來這是法門寺擴院修塔的一次不可錯過的良機。
在那個改革開放初期,國家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型基礎設施全面展開的時代,即使國家有心,全國佛教寺院實在是太多太多,一味的坐等國家出資,恐怕不是萬全之策。
另謀生路、勇於開拓的真棠法師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哪怕別人不理解,自己飽受爭議,依舊風雨前行。
這日間,老寺院張燈結彩,五色旗飄揚內外,滿園牡丹爭相綻放,喜慶之氣彌漫鳳凰山上。就連附近法門鎮的老百姓都早早趕來,堵在了山門廣場。
有今日看熱鬧的﹑為家人祈福的﹑也有一瞻真棠法師尊榮的﹑親睹儒商風範的,目的不盡相同。
真棠法師率領一眾弟子老早就站立在山門前,看著周圍樸實的百姓不遠數十裡趕來捧場,內心無比激動,始終面帶微笑。與身後的師弟們閑談也比往日多了,偶然間還能聽到他爽朗自信的笑聲。
百姓看到隊伍當中最為耀眼的法師朗笑那一瞬間,戲言宛若彌勒佛下世。你還別說,真棠法師的臉型飽滿,眼睛圓大,小臂粗壯,若是個頭稍微低一點,倒的確是明清以來百姓心目中彌勒佛的形象啦。
上午10:15,一輛棕色寶馬高階轎車在清脆喇叭聲中如約按時而至。
真棠法師已經停止與他人的交談,面帶微笑穩穩地站在原地,目視著轎車中即將下來的貴賓。
四周的老百姓也很是友善自覺地後退,圍成了一個橢圓,目不轉睛的盯著這輛轎車。
提前下來的隨行人員快步跑到跟前,欲為其恭敬開門,不料剛伸出手,‘啪’的一下,後右車門已經被人從裡面輕輕推開。
一雙黝黑發亮的芬迪時尚皮鞋踏地,從筆直修長的小腿再到健碩有力的大腿,直到端正直挺的胸膛,最後才是五官俊朗的臉龐,帶了一副金絲圓框精緻迪奧眼鏡。
讓人們意想不到的是眼前這位傳說中的商人竟然不是那種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經典形象,完全顛覆了在場大多數人的觀念。
這很明顯是華爾街精英的典範,又有點魏晉士族的風姿,只是眼角的深紋以及兩鬢隱現的白絲記錄著他艱辛創業的崢嶸歲月,若是用‘儒商’來概括眼前這位萬眾矚目的男子恐怕是再精準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