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身邊胡茬參差不齊的孔三日摟著肩膀說道:“到屋裡說,外面冷。”
作為西安公眾人物的孔董一向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的幹幹淨淨,這顏面常展的胡型今日這般淩亂看來他最近受的煎熬著實不少,也可證明他女兒的病情並沒有令人欣喜的好轉。
雨中的莊無為不免憂從中來,這也是第一次被喜歡的女孩子家長邀請進私密家中。
進來之後,才發現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極盡奢華,應有盡有。
孔三日雖近期遭遇了許多變故,這次從國外飛回,仍沒忘卻為屋子裡的這個年輕人泡茶致謝。
莊無為辨得出來,為他所沖泡的是上等國供西湖龍井,這種茶葉只在觀主的八十誕辰宴會上喝過一次。人家這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名茶貴品,不愧是住在別墅裡的人。
但是此刻面前茶葉即使再珍貴稀有都不是特別在意的,他所關心的是剛才在門口時就已經發現的問題,“這次孔叔歸來,為何孤身一人,承歡為何沒有回來?”終於開始鼓起了勇氣問了起來。
孔三日倒也沒迴避,可能是女兒託他捎帶禮物給面前這個男孩子時,就已經把他不再當做陌生人了。
想想遇難後面前這個男孩的一切行為,就不會再向他隱瞞女兒的病情了,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當莊無為聽到最新的情況後,渾身一冷,靠在了身後的真皮沙發上,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心愛的女孩在國外遭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每到一處醫院,便要抽血檢查,每進一個診所,便要開眼內觀。更為受傷的是她脆弱心靈,父親的每一次換院擇醫,就意味著她失去了一次機會,多了一份危險。
這樣一個一個下來,她會受不了的,會精神奔潰的。
閉目痛苦中的莊無為在強力地掐著自己,生怕出了聲打擾他人,可是身邊的孔三日卻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氣氛凝結的客廳內哭泣了,聲音雖然小,也足夠引起旁人的注意,叱吒商界的孔三日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在一個年輕人面前落淚。
莊無為從旁邊拉過來一沓紙巾,捏了一張遞給了哭泣的他,捏了一張用來擦拭自己模糊的眼鏡。
孔三日情緒平複之後盯著莊無為微微笑道:“有幸歡歡在失明前結識了你,感謝你在我們出事後的所作所為,她在日美的時候唸叨最多的還是你,說你高大帥氣,氣質出眾,說你畫畫不錯,人很不錯,她在人生黑暗之前有幸遇到了你,這是她親自在美國挑選的嵌金藏藍卡地羅手錶,來之前特別囑咐我一定當面送給你,你送給她的發卡也會日日戴在頭上,直到眼睛康複那一天才會卸下,你收下吧,這是屬於你倆的思念。”
感動不已的莊無為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宛若夏季翠華山玉案峰澗的瀑布,一瀉千裡,難以阻擋。
他想過了與孔承歡再次見面時她的多番感激之詞,也想過了與孔承歡再次見面時她的一味請客之語,萬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等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心裡話,心頭如何不翻滾,眼淚怎能不奔流。
還送給了她親自挑選的手錶,手錶意味著時間,代表著過去,現在,將來,也意味著等待,此刻好像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看到了未來的希望,決定從這一刻起,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犧牲任何的事物,使出何等的手段都要解救喜愛的女孩於黑暗之中。
孔三日聽到詢問他日後的打算時嘆了一口氣:“還能怎樣,世界上最頂端的眼科技術我都已經帶領歡歡找過了,還是沒有辦法,這次回來就是賣掉公司,處理完這邊的事移居日本,從此陪著歡歡能過一天是一天,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看到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心如死灰的孔三日那絕命的嘆息後,莊無為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或許……我有辦法!”
孔三日心頭一愣,撞翻了手邊的茶杯:“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莊無為的眼神中充滿自信,不像是在戲說,鎮定的重複了一遍。孔三日隨即也站起身來,眉毛已經扭成黃河九道彎了:“你能治?”
“我當然不行,或許有一個人可以!”盯著孔三日的眼睛悠深回答,“你說的是?”莊無為慢慢閉上了眼睛,看向遠處的南山徐徐說道:“終南山樓觀臺玄洪道長。”
在省宗教局這段時間忙碌不停的釋禪好不容易約來了追慕的女孩李染淨,這天她放下了秀發,彷彿未央宮中漢妃身上的綾子一樣,還未落座,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茉莉花香,讓故作鎮定的釋禪一下子骨酥了。
如果說之前一直束發露額的李染淨宛如洛陽牡丹一樣富貴,那麼此刻散發安靜的她就是玫瑰,讓人想入非非,纏綿欲近。
話題還得從工作中引出,說是那日佛門領袖趙樸初先生來到了由宗教局為他專門安排的私密房間進行舍利甄別工作,樸老戴上了非同尋常的老花鏡,又拿起了高倍數的放大鏡與顯微鏡,久久檢驗,反複校勘。
最終認為地宮中出土的第四枚骨質舍利應該是唐朝高僧的聖物,而剩下的第三枚才是萬眾期待的佛祖釋迦摩尼靈骨舍利,依據就是唐釋道宣《集神州三寶感通錄》以及出土的《大唐鹹通啟送岐陽真身志文》上所書:“其舍利,開頭如小指初骨,長寸二分,內空方正,外楞亦爾,下平上圓,內外光淨;長一寸二分,上齊下折,高下不等,三面俱平,一面稍高,中有隱痕。色白如雨稍青,細密而澤,髓xue方大,上下俱通。”
同時樸老還指出,其他三枚也同等重要,皆為佛家至高無上的聖物,為影骨耳。影骨即靈骨之影應、應現,以證示靈骨之不滅,影骨與靈骨是不一不異的關系;影骨也被視為聖物,供養規格與佛的真身舍利相同,影骨非一亦非異,瞭如一月映三江的關系。
聽得對面的李染淨擊掌拍節,目瞪口呆。
回到山上的莊無為毫不避諱的告訴了他師傅與孔三日先生的談話,玄洪道長聽後並沒有很詫異的表現,只是跟著替這位認識的儒商感到惋惜,畢竟自己與這位眾人眼中的儒商有過幾面之緣,經濟上也偶有往來。
弟子就更加沒有責備的的意思,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徒弟為了喜歡的女孩子焉能不讓他開心,姑且這般幫助認識不久的意中人,更別提他這個養育二十幾年的師傅了。
接下來的請求倒讓他措手不及,沒有料到。
莊無為竟然想讓他出手解救國際頂尖眼科醫師都無法治癒的眼疾,雖然看過不少醫書,虛長了數十歲,經歷過諸多事情,平日間也為山民調變外傷的膏藥,為觀中道士密配養神的藥茶,可若是讓自己親自下手治癒頑疾,恐怕是萬萬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壓根就不會做。
也不知道這個弟子從哪裡瞭解到連自己都未發現的可能與潛力,看著哭笑不得的師傅,臉色青紅的莊無為幹脆跪在了門外,看樣子是想要以此法來逼迫他的師傅重新考慮。
玄洪道長也沒有辦法,起初還攙扶了幾次,後來幹脆就撒手不管了,任由其肆意妄為,整夜跪拜。
失去理智的莊無為隨後竟然喊出他為李寡婦家的失明兒子贈藥一事,算是徹底激怒了心煩意亂的玄洪,疾步出門,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徒弟臉上,莊無為竟然還喊著叫好,這一對師徒怕是都瘋了。
玄洪道長鄭重其事告訴他同樣是眼疾,形成的原因千千萬,治癒的方法也不盡而同。
李寡婦家的兒子眼疾是首創,而孔三日家的閨女是二傷,治療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隨後一聲不吭回到了臥室,躺在床上的玄洪轉輾反側,難以入睡。
半夜下起了大雨,門外身且寒,窗內心更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