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移開目光,低聲道:“鬆手。”
“我不。”與其說是對抗,他的語氣包含更多的是委屈和乞求。
“你就算一直這樣抓著我,又能改變什麼呢?”桓是知的聲音清冷,有一種詭異的平靜,“能改變你是我殺父仇人的事實嗎?”
他想解釋:“是知……”
她也是在自問:“能改變王亦如是你過門妻子的事實嗎?”
“桓老將軍的死,我也是內疚至今。但我當時是真的不知道他會在那個小隊裡啊。”馬文才手上的力道更重,“至於王亦如,我根本就不喜歡她,是我爹逼我的!是知,我心裡一直都只有你一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她的聲音終於哽咽,“一切都太遲了。”
那個明媒正娶的馬夫人,已經有了身孕。再糾纏下去,她才是那個不堪的第三者。
“我從來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麼太遲的事!這不過是世人逃避的藉口。”馬文才使力將她拽到懷裡,緊緊擁住,“我們兩個都還健健康康,向來都是兩情相悅,如今你就在這裡,我也在這裡,為什麼不能重新開始?”
她發狠地推開他,連著倒退了兩步,瞪著一雙血紅的眼:“因為木已成舟,因為覆水難收!”
他還欲上前:“是知……”
“別過來!”她喊道,“馬文才,想想你府上的夫人吧!別讓我覺得你惡心。”
惡心?她居然覺得他惡心?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眼中的震驚、心碎漸漸轉為無望和受傷的恍然。
他苦澀地笑了兩聲::“木已成舟?是,是啊,木已成舟。那個小女孩說,她都已經三歲了,三歲。那也就是四年前。四年前……桓是知,你對得起我嗎!”
他突然起來的怨氣和質問讓她有些發懵。
這又關什麼小女孩什麼事?
他卻似開啟了一個口子,一時收不住,繼續道:“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沒有一天不擔驚受怕。我怕你死了,也怕你活著吃苦。我每天都向老天祈禱,讓我再見你一面,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地保護你,好好地守著你。我總想著,再見之時,綁也好捆也好,或者跪下來求你也好,怎麼都好。不管你原諒不原諒我,恨不恨我,我都不能放你走……”
淚如夜雨,靜默無聲。
桓是知別過臉,死死抿著唇,不讓他看她同樣盈滿淚的雙眼。
“我有時候想,不如就讓我死了吧。不要避那一箭,不要躲那一刀。戰場之上,人真的好容易死,我只要稍微恍個神,就可以不再受這些苦。”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可是,我又怕。怕你還活著,怕你已經原諒了我,怕你在等我,怕你找不到我……我到處找你,也在心裡罵你。罵你為什麼這麼膽小要躲起來。我現在已經比你哥哥更厲害了,我比他更能保護你。你出來,只要你出來,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可是,我更多的是罵自己。我知道你躲起來是因為我,你討厭我,你不想見我……”
桓是知的淚水再也收不住,順著面頰向下,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
她如何能討厭他?她如何不想見他?
“惡心”兩個字,從來不是她對他的感覺。她只是討厭自己,討厭這個明知不可不該,卻怎麼都死不了心的自己。
“我把整個建康找了個遍,又跑去杭州和琅琊。每換一個駐地,我就在想,是知會不會喜歡這裡的氣候?會不會喜歡這裡的食物?她會不會突發奇想,跑到這裡來生活?”他那揣摩的期許和小心翼翼令人難過,“結果,你居然去了太原。”
他的目光赤裸裸地盯著她:“你不是一直喜歡江南嗎?可是,你居然去太原。”
桓是知轉過臉,面容楚楚,梨花帶雨。
他的聲音讓她心痛。
她想解釋。說自己顛沛之中的身不由己,說留在王家是陰錯陽差,是受到那些聽課的孩子的羈絆。說自己同樣也是日日夜夜思念著他,可礙於這無可逆轉的現實卻又不敢見他。
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