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三個字, 讓桓是知心頭一緊。
天明之時不敢幻想。可那許許多多個夜裡, 她還是無數次夢見過與馬文才重逢的場景。
夢裡的他, 有時候在呼喚她的名字, 有時候在無望地尋找,有時候在無聲地流淚。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 他會這樣冷笑著,喚她一聲“王夫人”。
明明沒有任何期待, 明明沒有。可是她還是覺得心髒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硌了一下。
她暗暗握緊了拳頭, 不發一言。
事到如今。他不光是他人的夫君,還擁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她和他還有何可說的?
就像在夢裡一般,她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而後便要轉身離去。
“你給我站住!”聲音未落地,馬文才轉眼已經橫在了她面前。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抬起眼, 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喉結痛苦地滾動著, 下巴微微顫抖。單薄的嘴唇抿緊,顯得愈發鋒利。
他的眼中彙了萬語千言, 但凡觸及一絲她的柔情就能頃刻崩潰。
但她的目光冰冷又堅硬, 矜持而疏遠,還帶了一分不自知的謹慎和小心。
他眼中的洪水退下, 脫口的話中硬是帶上了一分戲謔:“怎麼說也是老同窗。重逢以後,就這麼掉頭走掉,不符合禮數吧?”
“別來無恙,馬將軍。”桓是知學著他適才的語調, 欠身行禮,不覺之中帶上了一分莫名的挑釁,“這樣應該符合禮數了吧?”
“你……”在她面前,他很快就繃不住,“桓是知!”
她移開目光:“我現在可以走了嗎?馬將軍。”
“這麼著急走?”馬文才明顯帶著怨氣,“是著急去帶孩子嗎?”
桓是知沉著臉:“既然將軍知道,就恕我失陪了。”
“桓是知!”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發狠道,“我告訴你,你別這麼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
“放手。”力量懸殊,桓是知掙了兩下便自知不敵,便仰頭再次對上他的目光,冷冷道,“請馬將軍自重。”
“自重?在你面前,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自重。”馬文才冷笑,“還望王夫人指點一二。”
桓是知瞪著眼,一字一頓道:“你這個樣子,和桓玄又有什麼區別?”
馬文才眯起眼:“你說什麼?”
“家中妻子正懷著孕,你卻在這裡糾纏我,這本就與當年桓玄的行徑如出一轍。”桓是知字字清晰,“當年征討我們桓家之時,你們劉馬二家可是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怎麼,如今大權在握,也要開始欺霸淩弱小,淩良家婦女了嗎?”
“別胡說。”馬文才的聲音驟然壓低,“你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又想在這新朝招禍嗎!”
這本能般為她著想的擔憂,讓她心頭一動。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在信口胡說。可有些話,明明不在腦中,更不在心中,卻總能如此輕易又流暢地說出來。
而那明明千回百轉了數年的痛愛和思念,卻怎麼都脫不了口。
她不言語,只是垂眼看著他的手。
戎馬多年,他手上的骨節粗了一些,手背上還殘留著幾道明明暗暗的疤痕。
這就是她不在的時候,他度過的歲月的痕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