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祝英臺和梁山伯的眼神也終於柔和下來。
梁山伯沖他抱拳道:“文才兄,山伯適才錯怪你了。文才兄治軍嚴明,體恤百姓,實有大將風度。山伯代表自己以及英臺,向你賠罪致歉。”
祝英臺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對馬文才抱了抱拳道:“祝英臺代這些百姓感謝馬將軍的不殺之恩。”
“先別急著致歉致謝。”馬文才毫不領情地一揮手,“誰說本將軍不殺他們?”
“你還不放過他們?”祝英臺瞪眼,“馬文才,你剛才明明看到了,是這些官兵先仗勢欺人,把老百姓逼急了才鬧成這樣的。你怎麼還能這樣是非不分呢?”
“軍令如山。是知剛才也說了。”馬文才看都沒有看祝英臺,“順便再提醒祝小姐一句,正是這些仗勢欺人的官兵救下了你們祝家莊。”
“這是兩碼事,你不要混淆。”祝英臺激他,“馬文才,你若是真的心安理得,你就自己動手。有本事,你就自己親手殺了這四百二十八個無辜的百姓,不要讓士兵為你背負冤孽。”
馬文才輕蔑一笑:“本將軍沒有這麼多時間一個一個殺,但拿這些人的零頭來祭我大晉的律法,祭我馬家軍的軍紀,還是可以的。”
他說著向桓是知伸出手:“把劍給我,讓我來。”
桓是知下意識地把劍往後一藏:“先別。”
馬文才皺眉:“怎麼,你現在是要臨陣倒戈?”
“不是。”桓是知搖頭,語氣焦急,“我只是在想,會不會還有更好的辦法?折中的辦法?”
“是知,怎麼你也和祝英臺一樣,同情心泛濫了?”馬文才收回手,抽出自己的配劍,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你以為我願意殺人嗎?可是,搶軍糧就是搶軍糧!你站一邊去,免得血濺到你。”
“暴民”們見這回是來真的,才慌亂地叩起頭來:“將軍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梁山伯還未放棄規勸:“文才兄,你真的忍心對他們下手?”
祝英臺大喊:“馬文才,你就不怕做噩夢,不怕這些冤魂找你報仇嗎!”
“本將軍從來沒怕過什麼。”馬文才掃視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小爺我叫馬文才,都記清楚了。到時候要是想報仇,盡管來,小爺我隨時奉陪。”說完提劍就朝桓是知身邊那個傷痕累累的小男孩刺過去。
“且慢!”只聽一聲大喝,桓是知提劍迎上,將馬文才的劍打得一偏。
馬文才先是一愣,接著大喝:“桓是知!你做什麼!”
桓是知聽出了他語氣中壓抑的怒火,忙道:“馬將軍,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讓開。”馬文才沉下臉,“什麼方法也沒用。他們這些暴民必須死。”
“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幾句。”桓是知眼神楚楚地望著他,“我們不一定要破壞律法或者軍紀,可是,能否給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呢?”
馬文才無法抵擋桓是知這般示弱的眼神與語氣,勉為其難地收好劍:“什麼意思?”
桓是知心中一喜,忙道:“馬將軍,你可聽說過‘乞活軍’?”
乞活軍是百年之前,大晉境內一支極其特殊的軍隊。
彼時大晉式微,即將南渡,外族紛擾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幷州刺史司馬騰率領幷州百姓及士兵官吏兩萬餘戶,一路逃難求食,在亂世之中乞求活命。
漸漸地,這支隊伍的人數越來越多,戰鬥力也越來越強,一度成為大晉境內最強有力的武裝力量之一。
“你是說,讓我收編他們?”馬文才皺眉,“盡出餿主意。”
“文才兄,我倒覺得是知這個主意非常妙。”梁山伯插嘴喜道,“如果能把流民收編成軍隊,一來,能解決這些百姓的吃飯問題,讓他們不必再忍饑挨餓。二來,我們和孫恩叛軍的人數差異太大,收編流民能補充我們的兵源,同時也可以防止他們投靠孫恩,加大朝廷平亂的難度。再者,這許多流民在會稽,乃至整個大晉境內竄來竄去,本身就存在極大的治安風險……”
“理論倒是不錯。”馬文才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個老弱婦孺,“不過就他們,能上戰場?”
“我們可以收編適合上戰場的呀。”桓是知見馬文才口風已松,忙補充道,“小孩和老人就……”她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置。
“就留在祝家莊吧。”祝英臺向前一步道,“由我們祝家負責。”
流民之中,還是以青壯年男子居多——畢竟體能相對柔弱的婦女兒童或者老人,已有相當一大部分在戰亂與饑荒中死去了。祝家莊元氣未傷,照應這些流民中的弱小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桓是知忽然有些感動:“祝英臺……”
祝英臺這家夥雖然許多觀念都跟自己不一樣,有些時候“博愛”得幾乎讓人討厭,但她的善良與大義,確實不得不令人敬佩。
“祝小姐說話,在祝家莊頂用嗎?”馬文才往側門望了一眼,“祝老爺,祝夫人,你們也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該出來表個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