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 馬公子生辰, 太守府賓客盈門。
府上鬧鬧騰騰, 排場甚大。請的是杭州城裡最好的歌舞伎, 桌上擺的也是價值不菲的海味山珍。給馬公子送來的賀禮,幾個屋子都堆不下。
推杯換盞, 觥籌交錯。桓是知作為“桓公子”,“被逼無奈”地被奉為座上賓, 捧著一個小酒杯百無聊賴地掃視著屋裡的人。
自馬太守的高堂在數年前過世後, 他便宣佈不再慶賀自己的生辰。而馬公子也在母親逝世後,在每年生辰時禁食一日,閉門不出。父子倆的孝行曾一度傳為美談。
而今日,太守府的大門終於難得地敞開了。杭州城裡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趕著上來巴結馬太守, 順道也想碰碰運氣, 看能不能跟王家大公子王丘套個近乎。
桓是知一貫不喜歡這種情虛意假的阿諛之所, 無奈不忍拂馬太守和馬文才的面子,這才硬著頭皮坐在這兒“苦熬”。馬文才忙著迎客應酬, 時不時擔心地瞥一眼桓是知。桓是知心中不大痛快, 但也不想加劇他的不安和歉意,便扯扯嘴角回他一個無奈的笑, 示意他安心。
和桓是知的興味索然不同,鄰座的王藍田倒是如魚得水。
大概是太原王家在杭州也有不少生意,隨意跟人扯幾句“你也認識李公子?”“趙老爺和家父是多年好友了。”就多少都能攀上點“親”。王藍田一邊同一些素昧平生的人扯閑吹水,一邊還抽空捏一捏斟酒丫鬟的細腰, 或者同美豔的舞姬眉目傳情,調笑一番。
桓是知有些嫌棄,可心中也莫名安定了不少。
空話連篇,好色貪杯,這才是她認識的王藍田。
公主府一事之後,桓是知見到王藍田總有些不自在。雖然她靠自己“嚴密的推理”得出了王藍田不可能喜歡她的結論,可馬文才篤定的“男人的直覺”,也確實讓她有些猶疑。
有一個生死相許的愛人是一件難得又美好的幸事。
可是若是有人一廂情願地願意為她英勇獻身,那可真是無以為報的負擔了。
而最近幾日,王藍田似乎終於在太守府窩夠了,沒事兒又開始往煙花柳巷跑;見到“恢複”“男兒身”的桓是知,也終於不再好聲好氣地喚她“是知”。
幸好幸好。桓是知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是這樣粗魯又庸俗的王藍田,更為自然自在,也稍顯可愛一些。
王藍田桌前的酒壺已空了一大半。他臉色漲紅,說話也有些含糊不清,舉著酒杯過來,非要同桓是知碰杯:“桓公子,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桓是知被他滿身的酒氣燻得皺眉,可也知道“醉鬼”不好得罪,便耐著性子地跟他碰了碰杯,小小地啜飲了一口。
誰知道王藍田打了個酒嗝,突然喊了一聲:“桓公子真是豪爽!果然是將門虎子,有桓將軍的氣度!”
王藍田這一嗓子引得賓客紛紛側目。本來全都往王丘和馬太守身邊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進攻”桓是知所在的“山頭”。
“桓公子,在下敬你一杯!”
“桓公子,你一定要給個面子啊,就喝一杯!”
“桓公子……”
桓是知被圍得水洩不通,無處可逃。但這畢竟是馬文才的慶生宴,她也不好直接甩臉,只能硬著頭皮與大家碰了幾杯。
桓是知甚少飲酒,喝得又急,幾杯下肚,便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耳邊聒噪之聲依舊,圍攏的人也沒有變少。桓是知正苦於無可脫身,忽見馬文才向自己走了過來。
人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馬公子。”
馬文才架住桓是知的肩,把已然有些晃蕩的她交到兩個丫鬟手裡,叮囑道:“桓公子不勝酒力,得歇息了。好生照顧。”接著又轉身對一臉不甘願的眾人敬酒,“各位,文才先幹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