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如此坦然,她卻在惺惺作態。桓是知啊,你怎麼變得這麼差勁啊。
“桓公子是表哥的好朋友吧?”王亦如突然問。
“嗯?”桓是知頓了一頓,“嗯……算是朋友吧。我們在書院的時候,是同桌,所以走得近些。”
同屋這種事,沒有人問,她還是不要主動說好了。
王亦如若有所思地點頭:“嗯,我看得出來,表哥很看重桓公子。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跟我的那些哥哥們雖然也會正常往來,但我知道他並沒有把他們當朋友。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表哥的朋友呢。 ”
桓是知對馬文才的童年甚為好奇,忍不住問:“他小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嗎?”
王亦如作回憶狀:“表哥確實自小就老成持重,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就很高。他什麼事情都要求做到最好。做不到的話就會發脾氣,有一回我看他練箭,有一箭不小心脫靶了。他氣得當場就把弓箭砸了。我上前想去安慰他,他還對我大吼大叫,讓我滾遠點……”
原來從小就是個壞脾氣啊。自己出了糗,就拿觀眾撒氣,真是幼稚。
桓是知幾乎要和王亦如“同仇敵愾”起來:“他對你這麼兇,你還喜歡這家夥做什麼啊?”
這話頗為失禮,但桓是知倒也是真心相問。馬文才要是沖她這樣發脾氣,她一定會氣得跟他大吵一架,好幾天不搭理他的。
“他就是有些愛面子嘛。”王亦如寬厚地笑笑,“雖然有時候會有些性子,但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男人嘛,有點血性是好事啊。雖然表哥一直有些不茍言笑,讓人覺得有些難親近,但我心裡真的是很崇敬他的。也是我的錯,不該在他在氣頭上的時候還往上湊。”
不茍?言笑?
桓是知對王亦如的這個評價實在難以茍同。馬文才平日裡雖然說不上嘻嘻哈哈,也時常端著十足的貴公子的架子,但他那張嘴可一直沒饒過人。說好聽點叫風趣幽默,客觀些叫毒舌刻薄。可無論怎樣,都稱不上“不茍言笑”啊。
桓是知心中的滋味有些複雜。她已經習慣了馬文才待她的“與眾不同”,幾乎都要忘記馬文才並不是理所當然地要順著她寵著她,圍著她喋喋不休。
這位王家表妹如此達理通情,溫柔可人。她呢?她桓大小姐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在“惹事”方面,倒是挺過人的。
下山一行六人,先是跟梁祝荀三人鬧到分道揚鑣了;接著自以為是固執己見,害自己被困公主府差點丟了小命不說,又勞師動眾,逼得馬文才帶兵強闖公主府。連交情爾爾的王藍田也為之牽連,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雖然心中有愧,可她這些年恣意任性慣了,對許多事的後果都不太深究。偶爾她還會覺得,自己雖會闖禍,但都是為了正義,出於公心,即使添點小麻煩,也是無傷大雅的。
桓家的羽翼豐滿,軍權遮天。桓是知自己都不瞭解,潛意識裡,她其實覺得,只要自己不揣壞心,占上點理,她就可以憑著一腔熱血“恣意妄為”。
她曾覺得自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家女俠,暗中頗為自得;但如今自省,她不過也就是個刁蠻任性的蠢小姐罷了。
伸張正義,好像被她扭曲成了另一種不自量力的“惹是生非”。
王亦如見桓是知臉色有些不對,輕聲喚她:“桓公子?”
桓是知從破天荒的“深刻自省”中抽離:“嗯?”
王亦如歉然:“都怪我自說自話,一直跟你提表哥,怪無聊的吧?”
桓是知忙搖頭:“不會。”
就這麼閑閑地扯著話,二人終於來到了山茶園。
山茶正豔,在午後的冬陽下閃著粉嫩的光澤。
王亦如依舊是三句話不離“表哥”,同桓是知說了不少馬文才的兒時的事情。
回憶無形,但卻是可怕的。這位王小姐,怕是被困在自己單方面的回憶裡了。
桓是知的心中莫名升起幾分不安。
她知道馬文才的心在她這兒,可是這位王小姐不知道。
她忍不住打斷王亦如:“王小姐,難道你就真的不介意,文才兄他心中沒有你嗎?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的心另有所屬呢?你也不在乎嗎?”
王亦如正說到馬文才十三歲那年墜馬傷了頭的事,聽桓是知這麼問,便噤了聲,靜靜地看著桓是知。
桓是知有些不自在,正欲問何以如此看著她。王亦如卻輕聲笑了。
“桓小姐。”王亦如道,“你我果真不是同一種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