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馬文才。”桓是知沒好氣地盯著馬文才扣在自己肩頭的手,“你可以放開我了。都已經走到住處了,我不會跑回去搗亂啦。”
“哦好……”馬文才有點小尷尬,卻又有些戀戀不捨,訕訕地松開了雙手。
桓是知走進屋,悶悶不樂地坐下,面帶惆悵。
“怎麼,被你的巨伯兄在課堂上針鋒相對,心裡不痛快?”馬文才的語氣有些酸,“他們這些下等士族,有時候簡直比庶民還要愚蠢。現在你知道,他們不值得往來了吧?”
“馬文才,你能不能別用這麼輕蔑的語氣,一口一個庶民啊。”桓是知不滿他這一點很久了。她在七歲之前,也不過是個“庶民”。“士族了不起啊,庶民招你惹你了。”
馬文才有些懵,委屈道:“我這是在為你說話啊。士族當然了不起啊。你們桓家,不就是眼下最了不起計程車族嗎?”說著一甩袖子,忿忿地坐下來生悶氣。
桓是知瞥了他一眼,語帶抱歉:“對不起嘛。我只是現在有點心煩意亂。”
一聽桓是知的語氣軟了,馬文才臉上的表情立刻緩和了,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有一股子酸味:“亂什麼?怕就此和你的巨伯兄一拍兩散?”
桓是知猶豫道:“其實他們倆今天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對吧?”
馬文才斬釘截鐵:“不對。”
“誒?”
馬文才一臉理所當然:“他們否定桓家,否定上層士族,和你我的立場截然不同,如何能是對的呢?”
“可是,”桓是知思忖道,“和我們觀點不同,也不能代表他們就完全不對啊?”
“是知。”馬文才起身給她倒滿茶杯,“坦白講,這世間真的有對錯嗎?”
桓是知呷了一口茶,微微有點燙。她皺了皺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文才一手自然地將她手中的茶杯拿過來,一手拿起一個空杯,將茶水來回倒騰:“意思就是,這世間只有立場、利益,沒有對錯。成王敗寇。強者制定規則,勝利者說的話就是對的。而弱者和失敗者,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所以,一切有悖於強者的行徑,都是錯誤的。”
“我不同意。”桓是知幾乎是脫口而出,“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公理啊。孔聖人不是說了嗎,‘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人做了壞事,上天是會譴責他們的!”
馬文才被桓是知搖頭晃腦的樣子逗笑,把涼下來的茶遞給她:“那老子還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呢。在老天爺眼裡,可沒什麼對錯。而所謂的順其自然,不過是勝者為王。”
桓是知雙手捧著茶杯,“咕嚕”一聲喝一口茶:“天地仁德與否我不知道,但是為人必須要有仁德。你啊,讀了這麼多聖賢書,還這麼沒有敬畏之心,這可不行哦。”
馬文才不氣反笑:“你如何知道,我沒有敬畏之心。”
桓是知放下茶杯:“你連天道都不信,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你害怕的東西嗎?”
馬文才一雙眼睛深情地望著她:“你。”
桓是知一愣:“啊?”
“我是說,”馬文才移開目光,“你,牙齒上沾了茶葉。”
“真的?”桓是知立刻從座椅上彈起來,轉身背對馬文才,用舌頭仔細檢查了一下,“沒有啊……好啊,馬文才你又戲弄我!”
她轉身瞪他。可愛得讓人心跳。
他微微一笑,身子前傾,一手支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誰叫你這麼好騙呢。”
實在是,情不自禁。
桓是知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後退一步跌回座椅,差點磕巴:“你、幹嘛啊?”
馬文才又是像往常調戲她那樣無辜地眨眨眼,一臉誠實:“摸你的下巴。”
桓是知的耳朵也紅了:“你、你……”
“幹嘛這麼生氣啊。”馬文才走到她面前,“大不了我的下巴也給你摸一下嘛。”
說著他俯下身,把臉湊過去,微微揚起下巴,一副很慷慨的樣子:“摸吧。”
桓是知愣住了。
她一抬眼,目光先是撞上細長的脖子上,那顆緩緩滾動的喉結。
馬文才的膚色偏白。也不知為何,這樣好動愛習武的人,膚質卻甚是細膩,桓是知都能隱隱看見那淺淺的青色血管。下顎線也清晰流暢。桓是知莫名聯想到最透亮順滑的白玉,可愛誘人,有朝氣卻不鋒利,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鬼使神差般,桓是知緩緩抬起了右手。
馬文才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嬉笑道:“不是我小氣,是你自己不肯……”話沒說完便收住了,桓是知的手尷尬地懸在了半空。
馬文才垂下眼,那雙青蔥玉手正虛撫著自己的下顎。
那指尖上,殘留著茶葉的清氣和少女特有的淡淡的脂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