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丶眾水不能息滅丶大水也不能淹沒。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丶就全被藐視。
洛基睜開了眼睛,他把苦修帶放在了地上。
他的大腿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而有一點發麻,他揉了揉眼睛。
在他面前,陽光穿過彩色玻璃投下了許多陰影。斑駁陸離,像是一張看不清主題的畫。
「洛基,我不在乎自己怎麼想,只要你告訴我不是你做的,我就相信你。」
索爾的表情看起來如此誠摯,幾乎讓他的心疼痛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不是我做的,你真的會相信我嗎?」洛基苦笑著自言自語。
如果我告訴你,雖然我願意為你做許多事情,甚至願意為你打破一切戒律,你也許會相信我。但是如果我告訴你,我是無辜的,你還會相信我嗎?
他想起來他對索爾最初的記憶,那個臉盤圓圓的男孩子捏著他的手說,「洛基,我是你的哥哥索爾。你現在有家了,你到家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記得自己和索爾的初遇,他那時候應該只是一個嬰孩,就像他記不得自己在倫敦被遺棄的日子一樣。
但是他確實記得索爾,年幼的索爾,臉上有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陽光,像是一個天使。
「他是我的家。」洛基心想,並且被這句話的俗氣而逗樂。
這時候,側室的門開啟了,「索爾,我說過別來教堂打擾我的修行。」洛基轉過頭去,他面前的卻不是索爾,而是帕裡斯牧師和一群鎮上的鄉紳。他們像是一群鬣狗一樣擁在門口。
「奧丁森神父,」帕裡斯牧師喊他,「我們奉鎮上法院的傳票傳訊你。」
洛基站起身來,他個子很高,在日光的陰影中,他的影子被拉長,像是一隻受困的惡魔,「很好,」他輕聲說,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請你們稍等片刻,我想先完成我對主的祈禱。」
在洛基的左上方,生鏽的鐵杆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右邊有一座破敗的泥瓦牆,勉為其難地擔當著看護者的職責,好讓他免受晚春陰冷天氣的侵害,而又不能自由脫身。在翻書的間隙,洛基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遠方有一片白茫茫的雲霧從海上飄來,穿過了那些濕漉漉的草坪和受到風雨襲擊的灌木。在他眼前的石縫裡面長滿了青苔。他聽到一陣持久而又悽厲的風聲驅趕著外面如注的暴雨。
自從他被帕裡斯牧師等人關押起來已經有接近一個禮拜。他不該有任何抱怨,雖然囚室狹窄簡陋,那些鄉紳出於對奧丁森家的忌憚,依然始終給予了他基本生活的需要。他被允許留有兩套簡單的神職人員的袍子丶聖經和一件毛氈的外套。他的床板上鋪設了一些新鮮而乾燥的茅草,每天獄卒會帶來兩盆用以梳洗的水丶一些乾硬的麵包和一小瓶新鮮牛奶。
索爾前天來看過他,為他帶來了一本《英國鳥類史》。在討好洛基的方面,他倒是我行我素,那麼多年來他還是孜孜不倦地送給他書籍。洛基對這本書的文字部份不以為然,然而書內卻配有漂亮的水彩繪畫。 尤其是綠頭鴨丶鵲鴨和黑背信天翁的圖畫格外逼真,惹得他忍不住反覆摩挲書背。英國的海鳥不少來自於那些人煙稀少的離島,洛基偶然閉上眼睛想像那些海上孤零零的岩石和海岬,從林納斯尼斯到挪威的海岸,冰冷的洋流為鳥類帶來了豐饒的食物。
他凝視著書頁上的一隻紅鳶,這種奇妙的鷹生活在開放的森林丶林地和草原附近地區的樹林和農田裡,他們借用林地裡面的大樹築巢。他們的頭部有白色和紅色的夾雜的花紋,魚鱗一樣細密的羽毛疊成漂亮的翅膀,張開的時候有一個人那麼長,書上形容他們是「天生的狩獵者」。
洛基想起來他和索爾過去曾經一起外出狩獵。
他兒時並不痴迷於戶外活動,因而總是顯得面色蒼白,無精打採。
後來索爾和西芙他們常常去麻省西面的林區狩獵,他們偶然會撲捉到白尾鹿或者幾只野兔。洛基對這件事總是心存懷疑,幾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究竟能獵到什麼動物?他常常以為索爾他們的戰利品不過都是跟隨的僕從特意安排給他們打的活靶子罷了。當然這樣的話他不願意親自說出口,以免挫了索爾的銳氣不說,還激起他的反唇相譏。
那時候索爾經常笑他是個「書蛀蟲」,叫他跟他們一起出去打獵。
洛基總是推說自己課務繁忙,實在無心在林子裡面浪費時間。
後來索爾還提過這件事,說洛基一定是因為看不慣西芙那種男孩做派才特意避開他們,他也只能用尷尬的笑迴避索爾那刺探性的話語。
當然在父親過世以後,他們終於獨自出去狩獵過一次。
索爾帶著保暖用的鞣革,他們騎著馬到林地去,本來要狩獵的黃昏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而泡湯。他們兩個在簡陋的帳篷外面升起了一小撮火焰取暖,一邊繾綣著互相親吻。
第二天早晨洛基醒來的時候,索爾已經起身去打水,他們說好梳洗以後就回沙林。洛基睡眼蓬鬆爬出帳篷的時候,正看到索爾裸著上身提著水桶細心澆滅篝火。他記得那一瞬間,森林裡面無比靜謐,正是在這樣的靜謐當中,他聽到了草叢當中小樹枝斷裂發出的脆響。
那是一隻棕黃色的山獅,她匍匐在索爾背後的樹叢當中,金色的眼睛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洛基,怎麼了?」索爾看起來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逼近,是了,他總是對周遭的事情不聞不問,因此才會將自己反覆置身於漩渦當中。
洛基不記得他究竟用了多久才找到了皮袋中的十字弓,他並沒有射中那隻山獅,卻讓她受到了驚嚇,轉而向深林中逃走。
索爾沒有看到她,只是聽到響動而放下了手中的木桶,「什麼聲音?是不是浣熊?」
洛基笑了笑,他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
翻動中手中的書頁,他的思緒轉到了索爾最近的來訪。
索爾看起來情緒複雜,即使憑洛基對他兄長的瞭解,他也說不準自己的兄長的情緒究竟是憤怒丶絕望或者是抱歉。
索爾低著頭不願意看他,反而露出他金色頭她的證詞,如果她向他們說出那些話來,在帕裡斯牧師的引導下,你很可能會身陷囹圄,甚至性命堪虞…我懇請你告訴我這一切的真相,這些關於女巫的無稽之談,你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索爾,」洛基放輕了聲音說,一邊用手指伸過欄杆去挑揀他頭發當中的葉片,他的手指碰觸到他金色的頭發時,洛基感受到了索爾身體突然的顫抖,「你說過如果我說這一切並非我所為,你就會相信我的不是嗎?」
「我當然相信你,」索爾盲目地說,「但是我對你的信任會被他們曲解為奧丁森家的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