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森神父,我想要向你懺悔一件事。」阿比蓋爾說,「但是你要答應我,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當然,」洛基微笑著說,「告解室中說的話只有你我和上帝有權知道。」
阿比蓋爾頓了頓說,「我覺得我戀愛了。奧丁森神父,請您不要嘲笑我。我知道我年紀還小,您一定會覺得我不懂得什麼叫戀愛。但是我明白的,我愛上了一個不可能回應我的人。他…他是我的表哥,我知道神不會允許我這樣的愛戀。可是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我都忍不住臉上的微笑。我知道我和他年齡懸殊太大了,他正在沙林尋找合意的新娘人選。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希望父親注意到我對他的感情。前幾個週末,我和他一起騎馬散步,在海灘上,我冒昧地向他表達了我對他的愛。而他…不出所料地…拒絕了我…他告訴我,他其實心有所屬,而我不過是個孩子,他感到很抱歉…」
「你為什麼要為你的愛懺悔呢?」洛基問。
「奧丁森神父,您知道絕望的愛的感受嗎?」阿比蓋爾的眼睛透過雕花的窗子顯得格外濕潤,她看起來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不等洛基回答,她就繼續說了下去,「您當然不會明白,您已經將您的愛獻給了主。我也希望我的信仰像是您的那麼堅強。事實上,被拒絕以後,我依然盲目地愛著巴爾德。我沒法不想他的事情,我注意到他經常在晚餐後出門散步。上個禮拜,我向父親謊稱我要去鎮上練琴,騎馬尾隨著巴爾德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秘密…」
「哦,阿比蓋爾…」洛基責怪地說,「你不應當那麼做…」
「我確實不應當那麼做,」阿比蓋爾繼續說道,「我跟著巴爾德一起穿過了一片小樹林,在樹林深處有一棵老榆樹,我偷偷躲在榆樹後面。巴爾德在那裡等人,我在樹叢中沒有做聲。過了不久,我聽到了馬蹄聲,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原來我的心上人在樹叢中跟人幽會…做著這般不體面的事…」阿比蓋爾突然激動了起來,「我想,如果巴爾德心有所屬,是鎮上的哪家體麵人家的小姐,我倒也無話可說。畢竟他已經到了婚配的年齡。然而…然而…他卻並不是在跟哪個小姐約會…」阿比蓋爾望著洛基說,「我看到了他和奧丁森夫人的女僕在一起…她的貼身女僕,跟著她從英國來的女人…」
洛基心裡咯噔了一下,「你說的是達茜。」
「沒錯,那個黑色頭發的女人。」阿比蓋爾的語氣中幾乎透露出來了惡意,「出身低微的女僕,她卻引誘了巴爾德。他們兩個在林中互訴衷腸…而我只能在榆樹後面默默落淚…假若我年紀長一些,假若我滿十八歲的話,父親一定會為我做媒,絕對不會縱容巴爾德和一個女僕幽會…我甚至想,如果我將這件事告訴奧丁森先生,讓奧丁森先生對那個女僕以家法處置,也許她就會顏面盡失地滾回英國去…奧丁森神父,你說,我該不該那麼做?」
「上帝要我們心懷寬容,阿比蓋爾。」洛基斟酌著說。
「我知道,」阿比蓋爾挫敗地說,「可是我向上帝祈禱,讓我愛的那個人回應我的愛。我甚至不需要現在就和他在一起,若是他願意等我長大一些,我也願意等待…可是他不僅不能夠回應我的愛,還愛上了那麼低微的女人,和她做這些茍且的事…我甚至去跟父親說,父親卻讓我不要將家裡的醜事宣揚出去。他讓我對這件事三緘其口,並且告訴我我的愛是全然無望的…我實在不知道同誰說這件事才好。」
「你的父親是對的,」洛基望著女孩,她看起來那麼年幼,「你不該讓你的愛讓你盲目。」
「可是愛本來就是令人盲目的。」阿比蓋爾落下了眼淚。
「神說開口就發智慧,他舌上有仁慈的法則。 神使各樣的樹從地裡長出來丶可以悅人的眼目丶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阿比蓋爾,且不說生命樹和善惡樹上的果實。愛情原本就是危險的,若非是亞當對夏娃的愛,他又為何會偷嘗禁果?但是隻有神給予你的愛比美酒更美,你要善於辨別嫉妒和愛情,不要讓善妒的心遮掩了你的真心。」
人願意為愛做出多少蠢事。
阿比蓋爾最終還是沒有抵抗住愛情的符咒,她和那些女孩們在那個小樹林中找到了一口坩堝,妄想製造愛情魔藥。
人願意為愛做出多少蠢事。
美麗的少女愛蓮娜假扮成別的女人與自己的丈夫共度良宵,並且交換了戒指作為定情信物。她沒有顧忌那個戒指是自己丈夫送給別人的信物,愚蠢地獻出了自己的身體,妄想用肉體綁住自己的愛人。
那天晚上他望著睡夢中的簡。
她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很年輕,像個安靜的孩子。
他走過空蕩蕩的谷倉,心裡知道達茜一定又溜出去和巴爾德幽會,他別無他意,只是想來看看那個得到戒指的女人。
她的確很美,她棕色的頭發像是綢緞一樣灑在枕上,她的面板雪白,嘴唇嬌嫩。在被褥下,她的身體看起來很小,很柔軟。一個女人的身體。索爾應該得到的那具身體,也許以後還會成為孕育奧丁森家子嗣的器皿。
洛基望著她,心裡湧上了各種各樣的情感。
他不知道自己同阿比蓋爾的話有多少信服力,畢竟他也深切嫉妒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即使這個女人是他親自挑選,親自帶來奧丁森莊園的。
正如孩提時候他嫉妒著西芙一樣。
這些女人總是有著美麗的臉龐,驕傲的語氣,並且頤指氣使地認為自己理應得到索爾的愛。他的索爾的愛。
洛基鬼使神差地從簡的床頭櫃取出一串漂亮的鑰匙,安靜地開啟了梳妝櫃的抽屜,他的手指敏捷地在一些雜物當中找到了那個漂亮的戒指盒。黑色絲絨的盒子,和他的那個戒指盒一模一樣。那裡面應該有個戒指,屬於索爾的,上面有戴著皇冠的獅子和一條巧言善辯的蛇。
他輕聲開啟戒指盒,裡面卻空空如也,哪裡還有戒指的蹤影。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回頭看著簡的手指。
她並沒有佩戴那枚戒指。
有人拿走了刻有奧丁森家族徽的戒指。
那個屬於索爾的戒指,那個屬於他的戒指。
洛基眯著眼睛,他突然看見自己的肩膀上粘著一根小樹枝,左右交叉,看起來恰恰像是一個小小的十字架。他將那個十字架放到了戒指的位置上,翻轉了過來。屬於惡魔的標誌,那小小的倒十字架。
人願意為愛做出多少蠢事。
他想著索爾碧藍的眼睛。他在那個夜晚走到了那個樹屋前,在根部,索爾刻著的他們兩個的名字早已被青苔徹底覆蓋。
「洛基,我愛你。」索爾說。
「索爾,我也愛你。」洛基輕聲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