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化粗糙的掌心緩緩撫過神牛脊背,望著天邊流雲輕嘆一聲:
“常言道——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馬牛。”
他轉頭凝視少年,渾濁的眼中似有星河輪轉:
“你看這神牛,負重千鈞仍蹄印深深;那天馬,逆風萬里猶振翅不休。”
菸袋輕叩青石,濺起幾點火星:
“修真之人,若連低頭耕耘的耐性都沒有……又憑什麼抬頭問天?”
五色神牛突然“哞”地長鳴,震落滿樹晨露,恍若天地應和。
牛馬彪猛地回頭,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滿口豁牙的邋遢老頭——秦大爺莫非吃錯藥了?
老漢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黃的殘牙:“阿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老漢我當年在修真界,也是號響噹噹的人物。”
他眯起渾濁的老眼,望向遠方的雲霞:“那時候啊,瑤池的聖女追著要與我雙修,青丘的狐仙搶著給我暖床……”
一陣夜風吹過,捲起他破舊的衣角。秦大爺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就是不知道……她們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牛馬彪怔在原地,手中的草料簌簌落下。
“大爺,您……是不是酒喝多了?”少年狐疑地打量著老漢,“您這歲數,還是少喝點吧。”
“唉,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秦江化嘆氣道,接著不緊不慢地嘬了口旱菸,忽然噴出一團凝而不散的白霧。
那霧氣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靈光,竟在少年跟前凝成一片雲朵狀。
“坐上去。”秦江化煙桿輕點。
“這……”牛馬彪皺起眉頭,戰戰兢兢地伸腳試探。誰知那雲煙竟真的如實物般托住了他!
“起——”
隨著老漢一聲輕喝,潔白的雲朵載著少年騰空而起。
牛馬彪嚇得趕緊趴下,死死抓住雲霧邊緣。
待適應後他微微抬頭,只見靈獸園已成巴掌大小,遠處的山門牌坊清晰可見。清冽的天風拂面,他忽然發現——
自己的衣袂正在獵獵飛舞!
“我……我在飛?!”牛馬彪猛地扭頭,卻見地上的秦大爺正叼著菸袋,衝他咧嘴一笑,那缺了門牙的笑容在陽光下格外晃眼。
白霧緩緩落地,牛馬彪踉蹌著跳下來,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
“秦大爺!求您收我為徒!”
老漢嘬著菸嘴,眯眼打量他:“我已經快三百年沒收過徒弟了……”
見少年露出失望之色,他又慢悠悠補了句:“不過嘛,你這模樣,倒確實有幾分我年輕時的俊俏。指點你一二,倒也未嘗不可。”
牛馬彪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嚇人——這相貌不起眼的老頭,修為怕是比宗門的長老還要高深!
“但是……我有個條件,”秦大爺煙桿一敲他腦門,“你得先把靈獸園的差事辦妥帖了。要是能讓這群牛馬長得膘肥體壯,神采奕奕……”
“秦大爺放心,我一定把它們養得油光水滑!”少年拍著胸脯,震得衣襟上的草屑簌簌掉落,“這牛馬,我牛馬彪當定了!”
秦江化望著他幹勁十足的背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也有個毛頭小子這樣跪在自己面前,可惜卻心懷歹念,讓自己……
老漢搖搖頭,把菸灰往鞋底一磕:“有意思,不知是福是禍。”
此後一年,牛馬彪當真做起了最稱職的“牛馬”。
每日天不亮,他就揹著竹簍上山,專挑那些沾著晨露的嫩靈草,還時不時從自己牙縫裡省下幾顆低階靈果,偷偷摻進飼料裡。
到了夜裡,別的雜役弟子早早就寢,他卻提著一桶桶溫熱的靈泉水,把每頭神牛、每匹天馬都擦洗得皮毛鋥亮。
有次被巡夜的執事撞見,還捱了頓罵:“你個放牛的,把它們伺候得比內門弟子還金貴作甚?”
最絕的是放牧時——
少年不知從哪弄來支青竹短笛,對著青山綠水咿咿呀呀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