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情竇初開總是愛胡思亂想揣測對方心思的孫定年,南風比他沉穩不止一星半點兒。他拿著那封薄薄的書信,卻遲遲不願拆開來看,他太瞭解西洲——或者太不瞭解西洲,所以他竟猜不出她會寫些什麼。
他隨意尋了個樹杈一躍就上去了,斜靠在粗壯的樹幹上看著信紙上撒下的斑駁的陽光,上邊兒的點點陰影都是樹葉的影子,一陣清風拂過,吹起了他鬢角的碎髮和袖口,也晃得那陰影輕輕顫抖。
她沒有規勸他回去,只說了兩件事:一是父皇大限將至,遲遲不願嚥下那口氣無非是想再見一眼自己的三兒子;二是西瑾的君主生了一場大病,御醫均束手無策,只有國師堪堪能看出,君王是被魔氣纏身,只為吸取他身上的龍氣,若是就這麼僵持著,怕是也命不久矣。
整張信就那麼薄薄的一張紙,對於想要他捨棄修仙迴歸凡間的事兒隻字未提,卻字裡行間話裡話外,都在逼迫著他回去。
南風鮮少覺得煩躁,他早就下定決心不理世事,在靈雲隱姓埋名了二十多年,也不求得道成仙,畢竟那是鳳毛麟角——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
大約……只是為了躲著她,和過去的自己的吧?
從樹杈上一躍而下,那封信被他捏成了皺皺巴巴的一團,隨手摘了一片草葉子叼在了嘴裡,卻沒有片刻又被他吐了出來,而後微風又起,只是這次被吹動的,只有那些葉子。
南風想,他大概是要栽到西洲手裡了。
李觀天乃是靈雲派的掌門,自是住在靈雲峰主峰,他門下的弟子最多,平日裡凌雲殿總是人來人往,比起蒼朮峰來可不是一般的熱鬧。
他往日是沒有收徒大會時那般和藹的,為人嚴肅,對弟子更是嚴肅,可是當南風跪在大殿上請求他放行時,他還是答應了。
不僅答應了,他還想著派一些弟子跟著他,畢竟魔界的手竟伸到了凡間,這事兒可不容小覷。
“掌門,蒼朮峰蕭月生求見。”一個弟子稟報道。
“讓她進來。”
“是。”
蕭月生沒想到南風也在這裡,只是現在的南風沒有了平日裡那般略不正經的樣子,而是一臉嚴謹,見她來連個表情都沒變。
“蒼朮峰蕭月生拜見掌門。”她先行了禮,而後說明來由:“掌門,弟子發現在靈雲派的門外弟子中,有一塊未經發現的璞玉,想來是因為什麼意外而耽誤了收徒大會,才讓他這明珠落了塵。弟子知道掌門愛惜人才,弟子今日所行確為不妥,但為了靈雲派和掌門的拳拳惜才之心,弟子才敢斗膽前來。”
剛剛她終於反應過來要去細細詢問一下孫定年到底發生了何事,他雖有些為難,卻還是和盤托出,她是細細考慮了,才決定要來靈雲峰的。
雖然又遭受到了玉球無盡的白眼和不解,但她也怕被掌門瞧出端倪,乾脆給他留在自己的房間了,有了上次的教訓,她還鎖上了門,省的旁人進去。
蕭月生這段話在來時的路上練了許久,生怕把這事兒辦砸了。
她沒想到書裡那個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孫定年其實就是個傻了吧唧的中二少年,與其讓他認錯兒,受到責罰被趕出靈雲派,身上背了陷害同門的罪名,受盡天下人嘲笑,還不如尋個兩全齊美的法子,既讓賀連州能早日拜入李觀天門下,免他那些受人欺凌的苦楚,又能讓孫定年全身而退,豈不是兩全其美?
其實那些所謂的反派,也不是一股腦兒全黑的,比如孫定年,他費盡心思非要入靈雲,無非是幫助一個可憐的苦苦等君歸的女人送個信罷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南風,實在沒想到素日裡總愛嬉皮笑臉捉弄人又極其護短的南風師兄,竟有那麼一段悲傷的往事。
青梅竹馬卻嫁與了旁人,他離開故土的時候,想必心如死灰吧?
正當此時,李觀天說的話打斷了她這亂七八糟的思緒:“哦?你所謂的璞玉,是何人啊?”
蕭月生趕緊道:“門外弟子賀連州。”
李觀天袖口中的手微微收緊了些許,面上卻沒有他色,只吩咐道:“去尋來,讓他來凌雲殿見我。”
而後看了一眼南風,道:“一國之君竟被魔氣纏身,可見魔界的手已經開始向人間蔓延了,此事不容小覷,我會派一些弟子與你同去。”
南風沒有反駁,只道了一句:“是。”
正當此時,蕭月生便看見了一隻半透明的鴿子在自己面前飛過,而後落到了李觀天攤開的手掌心裡。見蕭月生好奇,他便解釋道:“此乃靈鴿,用以傳遞訊息,是修仙之人用靈力所化,每隻靈鴿都會有其主人特有的氣息,以辨真偽。”
而後指尖一點,那鴿子便消失不見了,李觀天看了一眼蕭月生,剛剛嚴肅的樣子好像有了那麼一絲緩和,道:“靈鴿是你師父傳的,他說你是千年難遇的淨化體質,要南風此行帶著你,好能醫治那西瑾的國君,以免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