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她微微笑著點一點頭。她輕輕帶上門,留給我一室清靜。
回首恰見一輪圓月懸在窗邊,月華冰涼冰涼的,手掌一揚帶起一道掌風將燭火熄滅了去,那月光便愈發肆無忌憚起來,連同晚秋的融霜曲折婉轉地一點一點滲透進心頭。
驀地月光下閃過一條黑影,我冷冷一笑,手心凝起真氣,背負著這織雲神力果然是沒的安生的。
那黑影果然探進了房內,我立於暗處,正要一掌劈了過去,恰在此時來人一個轉身,秀氣的面目在森白的月光下顯露無遺。
“雲息?”我詫異地叫出聲來,強按下蓄勢待發的真氣,隨手引了紅焰又將燭火點燃。
突如其來的光芒令雲息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窗邊,頭微垂著,“阿川姐姐。”
我本是個善於記仇的,不久前他出賣我、將褐光帶去如清峰的那回事自是沒那麼容易忘懷。
然畢竟他曾是浣熊時給過我不少歡樂,那些日子的相處終究是有些感情的,如今這副站立不是的模樣倒令我恨不起來,只以極淡漠的語氣問道,“來找我所謂何事?”
他咬了咬唇很是為難,“魔君令我來尋姐姐到魔界一敘。”
我睨著眼有意無意從他糾結的面上帶了一帶,輕笑道,“他倒極會使喚。”
雲息愈發惴惴,“那……”
我沉吟了回,反正這天上地下我都攛掇遍了,正正缺了個魔界還不曾去過,倒也好奇魔君究竟搗什麼鬼,於是便道,“那就走一遭吧。”
這一路上雲息坐得離我極遠,一顆頭埋得低低的,恨不能埋到雲絮中去,瞧著到也不是全然的狼心狗肺。
憶及當初在如清峰將他救下之時,他對清徐尊使那般的死心塌地……心念一轉道,“雲息,你是何時曉得的?”
雲息茫然抬首,我又道,“那個清徐並非真正的清徐尊使這事。”
他先是怔了怔,踟躕幾番,“在初入朝歌城時便知曉了。”
我很有些意外,他極小心翼翼地瞧我一眼,見我不作聲,這才繼續將原委說與我聽。
它們熊族皆有個十分靈敏的鼻子,雲息跟著真正的清徐尊使久了,自是對他味道很是熟悉。
他雖對清徐這體味的轉變覺著奇怪,卻忖度著是因受傷所致,是以先是也並不太在意。
直到那日我執意帶著它去朝歌城,卻將離珠草用在了它身上以隱去行跡,然雲息卻明明白白的嗅出了些不對味來。
雲息竟是個見多識廣的少年,又恰巧曉得這離珠草乃是仙家的物事,自是由仙人以仙力所培,然這仙草中透出的氣息竟與清徐身上的如出一轍。
它的清徐尊使明明是個魔,又怎會培育仙草呢?
這才回味起那段日子中清徐的性情確確實實與從前大相徑庭,還有它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寵物般的待遇,這才確定這個“清徐尊使”是個贗品,是由仙假扮的。且它忖度著真正的清徐尊使極有可能已死在這位仙手上了。
思及此年少氣盛的雲息哪裡還坐得住,那時它傷勢將愈,努力化了人形便去找假清徐說個明白。
然他又何從知曉這假清徐的來頭,自是毫無還手之力敗了個徹底。
而那人竟也大發了慈悲沒傷它,不過使了個術法令它再化不出人身來。
雲息癟了癟嘴,“後來才看得明白些,這位仙肯扮作魔且扮瞭如此之久,是為了姐姐你吧?”我雖面上微冷,他卻依舊抑不下心中的好奇,“他究竟是誰?”
我嗤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有風上仙了。”
他似是被噎住一般,一張嘴長得老大,神情很是精彩絕倫。然我總不願同他深談此人,“那你後來是怎麼解了他的術法的?”
他茫然道,“其實我至今也不太明白,只是那天在乘雲之境忽地便化了人形了……”
我細細琢磨了一番,那日我和清徐…唔…有風從巫吉寨九死一生地回來,欲順路將雲息從乘雲之境接走,可藍夢說它清早便不見了蹤影……
想來在巫吉寨中的玉蠶仙蠱著實厲害,他差點兒丟了性命倒還真不是作偽,是以加諸在雲息身上的術法也無力延續了……
可他是個快要修得上神的仙了,這仙蠱於他而言應不過是雕蟲小技才對,又怎會……
“姐姐,”雲息喚我一聲,將我的思緒打斷,如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又低下頭去,“你待我好,我是曉得的。若不是你,我……總之我這輩子也從沒像在如清峰那般自在過……然清徐尊使於我有救命之恩……”
“雲息,我曉得的。”我打斷他,到底還是釋懷了。
雲息是我所認識的雲息,至少證明我曾感受到的快樂並非真的虛無。
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