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雲所過之處天氣正好,我飛得低了一些,如此便能看見秋日的色澤,濃鬱繽紛。
這世間不乏瑰麗的名山大川,然在高空上俯首望去,哪處都不如如清峰似的。
我搖了搖頭,怎地無故又想起來了,不該再有留戀的。
迴雪泠宮麼?還是不了,如今不過是一座孤冢,何苦徒惹傷心。
這天大地大,卻似乎總少了我的歸屬之地。
我如沒頭的蒼蠅般在大千世界中來回兜了幾圈,終是覺得疲累,想了想調頭往乘雲之境去了。
藍夢見了我果真很是吃了一驚,“今日怎地這樣便來了,況且你這頭發……”
想來天上的仙們都忙得焦頭爛額,暫時還沒那閑暇將舌根嚼到乘雲之境來。
我朝她笑一笑,“藍夢,我如今是神了,不用再懼怕誰的。”
她微張了嘴上上下下地將我瞧個透,猶似無法領會。我言簡意賅地解釋道,“就是比仙還厲害的那種。”
一面說著一面在天字號廂房中翻來翻去的,終於被我翻出把剪子來。
我從背後撩了一把黑發,很是利索地將剪子湊上去,藍夢驚呼一聲來不及阻攔,斷掉的長發便散了一地。
而後在藍夢的目瞪口呆中,明明攔腰而斷的黑發又驀地瘋漲,頃刻間又及了地,好像我那一剪子是虛剪的一般。
我苦笑,“你瞧,厲害歸厲害,可這三千煩惱絲也實在氣人。”
藍夢怔了半晌,這才去尋來根發帶遞給我,淡淡地嗔怪,“既剪不斷,便好好理理吧。瞧你這副模樣,哪裡像個神,倒是像鬼多一些了。”
我心下感動,默默接了過來在鏡前束起發來。
鏡中的女子卻沒我想的那般頹然,倒有些容光煥發,只是那一雙眼,空洞洞的了無生機,又似看透了世間滄桑。
藍夢到底很是瞭解我,在我身後道,“怎地你的模樣這般傷情?莫不是與那清徐又鬧別扭了?”
我淡淡道,“這世間沒什麼清徐,閑人倒是挺多。”見她疑惑我幹脆說個明白,“‘清徐’是玄羅門那位扮的。”
她那雙狐貍眼又瞪得老大,呆了半晌才道,“怪不得……”
“什麼?”我挑了挑眉。
她欲言又止的,“還記得你為了幽溟跳玄羅海那回麼?”我“嗯”一聲示意她繼續。
“是有風上仙將你抱回來的。那時你傷勢其實很重,他守了你七日亦給你輸了七日真氣……他面上總是冷靜,然有回我在門外撞見他拉著你的手說,‘你真當如此決絕,寧願跳海都不願在我身邊麼?’那神情真當傷心極了,作不得偽的……”
藍夢忐忑瞧我一眼,“可眼看著你快醒了,他卻走了,還吩咐我不得將他救你之事說給你聽……唔…他畢竟是個厲害的上仙……我以為他這般在乎你,總會再來打探訊息,怎知卻銷聲匿跡了。原來他幹脆扮作了魔守在你身旁了。”
我頓時一陣心煩意亂的,“那又如何?他拋棄我欺騙我是事實,見父君陷入死境卻不救也是事實……”
藍夢呆住,“你說元睿將軍他…他……”
“是,他去了,在我眼皮底下。”我極幹脆地道,想我真當也是心硬得可以了。
一片死寂蔓延在我與她之間,忽地藍夢握了我的手,卻不曾有半絲言語,唯有一臉的憂色這般顯而易見。
我笑著同她道,“狐貍,你曉不曉得我這廂房內有個天大的秘密?”
藍夢介面便回,“不就是右邊第二幅字畫下的那個暗格?你的身家全在那了?”
這回倒是我呆住了,她白了我一回,“我輾轉待過這麼些大戶人家,你這一手也算得上拙劣又老套了。”她怨念極重地,“況且我出入這廂房的次數可要比你多得多了,你倒很是放心麼。”
唔……我忙開啟暗格大概盤算了下,應是分文不少的。不想這狐貍竟有這等氣節,倒是我小瞧了她了。
攥著手裡的銀票忽地便想起了人間極流行的一句話,“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頓覺無趣,於是將一沓銀票往桌上一丟同她道,“你若是有一日聽說仙魔之隙被補全了,便將這些錢拿去花了吧。造個宮殿養幾個男寵都隨你……”
想了想又有些心疼,終究是我幾百年勞心勞力的血汗錢,“不過我尋了很久的那把‘繞梁’之琴…唔…還有寒冰紫玉,若見著了要替我買下,我雖看不見,卻也是安慰的……”
我不曾注意到藍夢愈發難看的臉色,仍舊絮絮交代道,“朝歌城的繡行莊頗掙了些名氣了,若是你有興趣將它重新開張,便去城外西郊尋李叔……財源應該不比蓬萊居差才是……賺來的錢便可勁兒地花了吧,別如我這般當個守財奴……”
“究竟發生了何事?仙魔之隙又與你何幹了?”藍夢打斷我,一對眼珠子烏溜溜地在我面上狐疑地探著。
我風輕雲淡道,“最近常感世事無常罷了,你聽著便行。”說完便打個哈欠故意露出些疲態來。
狐貍腦子本就活絡,也很是知情識趣,“既乏了便早些歇息吧。”走到門口又忽地回過身來,“那個…若實在傷心,便好好哭一哭吧。這廂房隔音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