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穆宬把頭湊到鏡頭前,咧嘴一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等我。”最後鏡頭就停在了穆宬的笑顏上。
宋堯臉上表情複雜,說不上來是笑還是哭。他繼續點開其他影片,或長或短,都與穆宬和自己有關。
看著看著天又亮了。
從這天晚上開始,宋堯再也無法在黑夜裡入睡。睜著眼時,滿世界都是穆宬陽光般的笑顏,一閉上眼就是白布下那張流血的臉。
在組長的催促下,他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他想或許忙於工作就能夠使身體達到一種足夠勞累的狀態,就不會再失眠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
以為大腦可以忘記的東西,身體會幫你牢牢記住。比如說,宋堯開車接送穆沐去寵物醫院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讓它坐後座而把副駕座留給穆宬;比如說,宋堯晚上泡澡總會等著穆宬來抱而在浴缸裡等到水涼才意識到穆宬不在了;再比如說……
一開始槐憶安只是覺得宋堯因為悲傷過度而身體免疫下降,精神狀態不好,即使聽宋堯說他連夜失眠也只是帶他去醫院開了安眠藥,他以為吃了藥一切就會好的。可後來他才意識到沒那麼簡單。
他發現宋堯不那麼喜歡笑了,而且他的笑像是失去了靈魂。他經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前一秒在做的事情後一秒就忘得一幹二淨。他甚至會忘了吃飯,忘了穆宬已經不在了。也許他已經在穆宬去世的陰霾裡迷了路,一直在痛苦的記憶裡兜圈子。
預感這樣下去宋堯會抑鬱而終,槐憶安給宋堯介紹並預約了心理醫生。他向心理醫生描述完宋堯的所有資訊和情況,就把宋堯帶了過去。
“宋堯是吧?請坐。”醫生拍拍椅子示意宋堯坐下。
“謝謝。”
“我聽憶安說你懂茶道?”
“一點點而已。”
“謙虛了,那我們今天就喝喝茶聊聊天怎麼樣?”
宋堯瞥一眼槐憶安,朝心理醫生點點頭。
“我喜歡喝茶,但是卻不能每天像這樣坐下來細品,所以也少有茶友。非要找一個出來,那就只能是我的小女兒了。有一次我泡了杯茶忘喝了,她好奇,就喝了一口,苦得打冷噤。於是她就把我的茶水給倒了,添了新水,泡上幾分鐘又倒了再換上新水,反複幾次看著茶水基本沒什麼顏色了,嘗了一口就端來給我。我問她為什麼要倒我的茶,她說濃茶太苦,多換幾次水就不苦了。哈哈,真是個傻丫頭。”
心理醫生給宋堯添了兩回茶,接著說:“人的感情很複雜,有失落,有悲傷,有思念,有怨恨,就像茶,第一杯總是苦的,多花些時間換幾次水,自然就淡了。時間越長,悲傷越淡,就像我女兒給我的那杯不斷稀釋的茶。”
宋堯拿起茶杯輕呷了一口,淡然說道:“醫生,謝謝你,你的意思我領會到了。可是喝茶不就是苦中尋樂嗎?過度稀釋的茶和白水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多了些無味的茶葉殘渣罷了。我知道糾結於過去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可是人生短短數十載,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呢,你說是不是?所以,我很感謝你的開導,浪費你寶貴的時間我也只能說抱歉。”
宋堯的反應完全出乎心理醫生的意料,他的言語中聽不出一點邏輯混亂的地方,雖然確實有些悲觀,卻還是讓心理醫生無言以對。他清晰地感受得到,宋堯在拒絕一切試圖把穆宬從他心裡挖出去的人和事。
按計劃這樣的心理治療有三次,但後來的兩次宋堯再也沒去過。沒用的,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於宋堯而言,穆宬是陽光一樣的存在,如果這縷陽光從來沒有照進他久雨不晴的小城,那麼即使小城腐敗成廢墟,他也不會覺得有絲毫可惜。可當這縷光鋪滿他的整個世界甚至已經讓他習慣了有光的日子後,他再也無法在黑暗裡存活。正如胡賽尼所說:“得到了再失去,總是比從來就沒有得到更傷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我把愛情理解得太執拗了,想著一定要 jup,而是對於從小就孤僻甚至自閉的宋堯來說,這不是偏激也不是執拗,只是一種不同於常人的表達悲傷的方式。他的抑鬱是小時候刻在骨子裡的,所以患上抑鬱症也很正常。
談起抑鬱又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我最喜歡的歌手張國榮、詩人査海生和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都是死於抑鬱引發的自殺,所以抑鬱症又是一個無法逃避的話題,我查詢了一些相關資料,摘錄在此:
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全球抑鬱症發病率為3.1,而中國的發病率高於世界平均水平,且近年來呈持續上升趨勢並出現年輕化趨勢。目前,全國各類精神疾病患者達1億人以上,重症者超1600萬人。其中抑鬱症患者有大約3000萬,是發病率最高的精神疾病。
國際上,抑鬱症被稱為“心靈感冒”或“藍色隱憂”。世界衛生組織統計,全球有3億多人患有抑鬱症,至2020年,抑鬱症將成為繼冠心病後的全球第二大疾病負擔。摘自欄目中外觀,原創文章,版權歸中國網所有,轉載請註明出處。)
原來大腦可以忘記的,身體會牢記。——水木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