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望的搖頭:“ 沒有什麼特別的。”
靖瑤倒沒有特別失落。她四處環顧了一下。半山腰上細雨上那些地上的血慢慢的暈開了。跟血畫出的畫似的。陽光下有著細碎的光。她的聲音在風裡慢慢的碎開:“看看其他人有沒有還能救的。”
一下子殺了上千的百姓。就算是劊子手也有下手偏的時候。
唯一的倖存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臉上面板溝壑縱橫,是時光和生活的艱難留下的痕跡。
巨大的傷口留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個破洞。距離心髒不過數寸。獨孤靖瑤把自己的轎子讓給了她。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她腳一滑,一個趔趄,幾乎要摔下去。她手急急的想要抓住旁邊的樹,斜刺裡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扶住她,待將她扶穩後,那隻手便又很快的收回了。
她斂眉看過去,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又縮回了鴨青色的長袍中。
那幾乎是一個瞬間的事情,就連在她身邊的小碧出手都沒有他快。
他面色有幾分難看。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但看了她一眼後,又將那話嚥了回去。
小碧的臉已經嚇得沒有人色了。
靖瑤的心不停的往下沉,沉入冰冷的窟裡。
她的貝齒緊緊的陷入了唇中,直至唇色變得蒼白。終於細弱的開口道:“小碧,你揹我吧。”
小碧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她的面色陡然間變歡快了不少,蹲下身將靖瑤背在了身上。她很輕,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稚子一樣。小碧的心微微的酸澀。
醫館裡大夫忙著上藥。
靖瑤換了一身衣服堅持要等這個大嬸醒來。她就坐在醫館外面的小爐邊。爐火溫和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是不正常的蒼白。脂粉都蓋不住了。
沈默的聲音平鋪直敘:“你想吃什麼,我差人去買。”
她仰著頭看他,很溫順的樣子:“我不挑的。殿下愛吃什麼,就買什麼好了。”
直至太陽落山的時候,那個婦人才醒過來。
一個另人心碎震驚的故事從她的口中慢慢的流出來。年前陝西地震,死傷無數。當朝無太子,但是陛下心中屬意的是二皇子沈清河。他亦有心讓沈清河做下政績也好立下公信。於是就將賑災一事交給了沈清河。
後來聽說他做的很好。當事官員紛紛上書贊揚。
但實質上發到災民手裡的不過只有幾碗米粥。大量的難民迫於生計,往各地遊走。而他們就是聽說長安繁華,所以來長安的這一批。沒想到會被集中在一起殺掉。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噩夢一樣。
靖瑤受了驚,越發覺得屋子裡寒。火爐子傳出來的熱都是飄飄浮浮的,傳不到身體裡去。小碧見她環了環身子,忙去拿了件月芽白的襖子套在了她的身上。將盤扣扣得嚴嚴實實的。
那方的沈默抿了一口茶,他的神情雖然如舊時淡漠。但是靖瑤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握成萁狀,那手背上的筋脈如同山水畫的梅枝。
靖瑤鴨羽一般的長睫動了動。也是。沈默他文韜武略,心繫朝堂。聽到這樣的事情必然是心中大慟。
天色漸漸暗下去的時候,一行人離開了醫館。
太陽像一個快被埋進土裡的橙子。
小碧輕聲道:“ 小姐,這事若是捅了出來,也可讓陛下焦頭爛額一陣子,省得整天想著多著心思懷疑我們會謀反。”
若不是陛下多疑。她與小姐也不會這麼多年來一直遠離故土,困居長安。
坐了一個下午,她的身子骨裡全是痠痛。此刻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蒲團上,手臂向野草一樣的舒展開來。她慢悠悠的道:“你瞧著,三殿下的樣子,我想他是不會告訴陛下的。他說不定覺得是二皇子被底下的人矇蔽視聽了,才會使災情發生到這種程度。說不定陛下也這麼認為。”
小碧點了點頭。又想到今日沈默表現出的總總。蹙著眉頭道:“ 如今皇位只能在三皇子和二皇子中挑了,我覺得三殿下似乎一點也無意於儲君之位。天下,竟當真有不想禦宇九天的皇子。”
靖瑤扯出一抹涼薄的笑:“當皇帝又有什麼好?當明君活得比誰都累,當暴君死得比誰都慘。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性格,又怎會兄弟相殘,跟他皇兄爭儲位。你吩咐下去,最近仔細看著二皇子的動作。無論他做了什麼,都把證據收集起來,不要打草驚蛇。另外派一隊人去陝西挑挑有沒有能人異士。”
錦上添花有什麼意思,雪中送碳才能真正的收攏民心。朝廷這樣對待那些災民,收回的只能是災民的恨與反抗。這個時候,如果她再稍微施以恩惠……。
若是沈默輕易的把此事告訴了陛下,哪裡還能得來這樣的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