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鋒忽轉,“不過在下倒聽內子說起,太常寺李東陽長子,翰林院謝遷長子前兩日都不約而同地往廣東去了。”
白昂挑眉。
接著說。
“下官也只是猜測。李東陽與謝遷交好,李東陽長子與徐穆交好,這幾者之間只怕有些聯系。”
白昂隨意將濕布丟在案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嶺南多瘴氣,沿路盜匪橫行,李東陽、謝遷倒捨得。”
“大人的意思是……”
白昂嗤笑一聲,“沒什麼意思。李東陽是首輔看好的接班人,謝遷乃丘閣老的得意門生,此二人前途無量,他家的事情,日後不要陰探。或許,用不了多久,大家就是同袍了。”
左侍郎不贊同,“不過都是四品官罷了。便是越級提拔,還能一步登天不成?”
白昂輕輕搖頭。
雖說一個是太常寺少卿,一個是詹事府少詹事,他們身上翰林院侍講學士的官位可一直還在。
經筵講習,會試主考,受命教導庶吉士……只一個“簡在帝心”,什麼規矩是破不了的?
聖上踐祚之初,時常任人唯親,或者說任有功於皇後之人為親更準些,雖然行事仁德,少苛責朝臣,多能採納諫言,但卻絕不是菩薩心腸,聖心堅定之下,誰也毫無辦法。近年來,更顯出崢嶸之色,若朝臣還一味指望天子退步,只怕聖心不渝,招致禍患。
王宗貫王恕)因何以吏部尚書之身落魄還鄉,真是因為同內閣丘浚不合麼。
不。
他的名聲太大。
“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
不如說是天下人的敬仰害慘了他。
其盛名之下,兩京十二部官員都被貶成落塵。
他太直,直得天下敬仰,也直得功高震主。
憲宗親批他以太子少保致仕,天下皆驚。
士林敬仰,廷臣不斷向上舉薦他,有人因為稱贊他丟官,於是他更加賢明遠揚。
他請辭,皇帝擔心天下人說自己不公;任他為高官,他又不懂揣摩聖心,更接連與閣臣、寵臣結怨。
說白了這是朱家的天下。
天下不缺有才的人,但皇帝缺能懂自己心思的人。
劉吉溜須拍馬,屍位素餐,但只因他懂憲宗心思,又交好宦官,安然穩坐內閣首輔之位十八年。
聖上繼位,他又轉過面孔,時常建言獻策。有能力又“聽話”的閣臣,誰不想要。
更何況聖上不滿二十繼位,對其來說,有時“親”大於“賢”。
耿裕曾任職禮部尚書六年,那吏部官文究竟合不合規矩,他會不明白麼。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聖意如此罷了。
既不礙國政,不傷黎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為何不可?
能做上正二品的,除了像王宗貫那樣的少數,都是絕頂的聰明人。
知道什麼時候該糊塗,什麼時候該聰明。
撫過案邊的青花山筆架,白昂悠悠而嘆,自己到底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