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通婦務,若不是鄉野農婦們心善,見自己孤身一人,“家鄉遭遇大旱,帶著‘兒子’討日子不容易”,多加幫襯,小主子只怕已經去了。
望著懷中瘦弱的嬰兒,方全知道,再沒有精心照料,小主子將夭折而死。
堂堂親王第三代長孫,至少能襲封鎮國將軍。
不說潑天富貴,至少衣食無憂。
到了此時,方全才暗暗替自家王爺懊悔。
一失,失全盤。
雖說王爺並二公子都被廢為庶人,沒了自由之身,但到底保住了性命,可惜連累了無數人眾,連小主子……日後別說被葬入歷代晉王墓地,連姓“朱”都成了奢望。
舔舔幹裂的嘴唇,察覺出唇上痛楚,方全嘆息。
王爺,奴婢已是無計可施。
歷代晉王先祖在上,還望保佑晉王一脈能留下的最後一點骨血。
重重叩首,方全抱起懷中嬰兒,主動走進最近的一處縣城。
“煩勞足下通報,罪人方全,庶人朱鐘鉉故貼身長隨,攜庶人朱鐘鉉庶孫,庶人朱知烊嫡子朱奇源自首。”
刑部官堂。
已是六旬的刑部尚書白昂,雖老態盡顯,形容枯槁,眼中卻自有一股不服老的倔勁。
遞下最後一份官文,一側的左侍郎順手遞上濕布,語氣輕快,“歷時近一年,晉王謀反一事終於省結,倒讓人心頭能鬆快些。”
白昂冷哼,“他一家謀反,山西黎庶跟著遭殃,現在關在詔獄裡,倒真鬆快了。”
左侍郎立即裝壁畫。
這位上任不到兩年的刑部尚書大人,原就是國朝一等一的牛人。
以禮部給事中起任,奉命去中都督造皇陵,見當地鬧災,竟上書廉造皇陵,賑濟災民,堪稱向祖宗借膽。
其後入江浙剿匪,以兵部侍郎之身,轉任戶部侍郎,治理黃河,政績斐然。若不是當時治張秋河水患的奏摺未被朝堂諸公慧眼察明,致張秋河連年決口,也不至虎頭蛇尾。
治河期間,災民碗中不添陳米,百姓口稱“白青天”,修築的長堤,亦被百姓們贊為“白堤”。
如今官任刑部尚書,別的不提,但凡有勳貴子弟欺淩百姓之事得報,必嚴懲不貸。
加之其自新朝初立,就任禮部尚書達六年之久。
論禮,幾乎誰都論不過這位曾經的禮部尚書。
便是勳貴子弟上書辯解,討不著好不說。
說不定連著以往犯下的醜事,一塊兒被掀個底兒朝天。
迄今為止,除了前些年被皇後娘娘死死護住的壽寧侯、建昌伯,可從未聽說哪位勳貴、重臣子弟在這位大人手上討上便宜。
“半年前,耿冢宰牽線的那份吏部官文,那個翰林院的……”
“尚書指的是?”
“一份特批的吏部官文,上邊印上了內閣、以及幾部尚書官印、私印。”
左侍郎把腦袋翻來覆去顛了幾個來回,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個名字。
“大人是說翰林院編修徐穆吧。”
“徐穆?不錯,不錯。此人可有訊息?”
左侍郎沉吟片刻,道:“倒是不清楚。不妨遣書吏去翰林院打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