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迎來一個清晨,喝了大半夜的酒,後來應該是昏睡了過去,了無知覺。
此刻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全身上下都疼痛酸楚,簡沁掙紮著起來,耷拉著腦袋眼神呆滯的坐了一會兒,整個人還是渾渾沌沌,卻終於起身,強撐著朝衛生間走去。
化了一個濃妝,額角的白紗布擅自拿了下來,長發披散著,兩側的發絲向著前面撥了又撥,傷口是遮住了,但這整張臉也被蓋得差不多了,就剩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在外邊,活像個鬼樣。
簡沁一時煩躁,心底有股火在燒,負氣的將定型啫喱猛摔在了琉璃臺上,一頭紮進盛滿冷水的臺盆裡,霎時冰凍得近乎僵硬,傷口猛烈閃痛後也被凍麻木了,憋氣了好一會兒跟自個兒較勁,在就要抬起頭來的剎那,整個人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了下來,水倒灌進了鼻孔裡,嗆得淚流滿面,上氣不接下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倔強的盯著鏡子裡的那個人,佝僂著身子雙手支撐在臺面上,發絲濕透淩亂,滿臉的水滴混雜著淚水,面色蒼白卻又透著不正常的猩紅,張大了口使勁的喘著粗氣,虛軟著,渾身無力,狼狽啊。
好長的時間,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發洩得差不多了,心也冷靜了一些,從容有序的卸了妝,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倒在床上,草草蓋上被子裹住了已經蜷縮成團的身體,拿起手機發了個資訊,就直接關了機,抱著一個大枕頭,頭埋在下面,在這樣的一番自我折騰自我虐待後,抽光了所有的力氣,就連胡思亂想都省了,直接昏睡過去。
一場溫暖的夢,夢裡有人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她的頭發,極盡溫柔的手掌,她費了好大的力睜開了眼睛,想要看看,那人卻籠罩在烈光裡,只看得見唇角微啟,非常好看的笑意,和煦,陽光,像極了那一個十七八歲春風滿面的朗朗少年,他穿著白襯衣,一步一步走向她,她察覺自己也笑了起來,小小的滿足感,很微妙的喜悅。
也不知過了多久,虛幻的意識跟逐漸清醒的身體僵持,不願醒來,她還想在夢裡,多看看他,多希望,他能夠這樣一直的陪伴著她,不言不語,直到地老天荒。
終於,簡沁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一顆蠢動的心轉瞬冷寂下來,回歸現實。
外邊的天色已經昏暗,冬天傍晚五六點鐘的光景,正是萬家燈火亮起,牽引著路途上的人顫動的歸心,走進家門,暖意徐徐,他們會擁抱,會親吻,會說說話,會笑容滿滿,會一家人聚坐在飯桌旁,安心而美好,從容而幸福。
這是簡沁一心都祈盼著可以切身擁有的一個家的樣子,平淡也好,溫馨也罷,至少身邊會有人在,日日夜夜的,都能見到他,最親密的那個人,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就這樣孤寂的困倒在床上,睜開眼,冷冷清清,幽幽怨怨,心,又堵得難受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很想要很想要去得到的,卻偏偏是上天最最吝嗇給予的,簡沁迫切的想要溫暖,卻常常一身淒冷,她真的無能為力。
簡沁極快的起身奪門而出,她很怕自己再這樣一個人待下去,會壓抑得崩潰發瘋,心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跌墜。
招手坐進了計程車,卻又不知道能去往哪裡,天下之大,她就是孤魂野鬼一個,沒有家的孩子,看似哪裡都可以落腳,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安心。
從公司開車出來,緊繃的神經有了些微的鬆懈,在自己的車上,那麼小的一個空間,因為熟悉,所以安寧,這樣的一種情緒轉化,神奇得就連簡沁自己都意想不到,她所需要的只是那麼一點點的安全感,小小的貪心,小小的滿足,自己可以給予自己的,而不用去乞求任何人,是不是應該有那麼一點點的驕傲和自豪。
漫無目的的繞了一圈,想想真是沒有什麼地方可去,車子終於停靠在了僻靜的小道上。
手機開啟,幾通來電提示,幾條資訊,都是來自段曉昱的,別無他人。略略看完,究其根底,才察覺自己在迷糊間發出的那條資訊,本該是傳給段曉昱的,卻錯發給了杜影雲,她寫的是,“我身體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頓時猶如一大盆冰水從頭頂潑下,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該怎麼形容呢,說不清楚,是心冷,還是心痛?
一個她在意了那麼久,惦念了那麼久的人,心心念念怎麼都放不下的人,曾經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即刻匆忙趕至的人,跑到她面前還一個勁的喘著粗氣,卻是眉頭緊蹙,眼光明厲,明明是那麼擔憂,卻偏要裝出一副深沉嚴肅的表情。
只要是她受了委屈亦或心情陰鬱,還是毫無緣由,他都會不由分說的一把拽過她,無論是寬厚的肩膀還是挺括的胸膛,都任由她依靠,慰藉她隨時可能崩塌破碎的心髒。
只是為什麼,今天的杜影雲會這般得無動於衷,他還是不是他,那一個早就被她揉捏進自己血脈裡的男人,那一個她義無反顧篤定的堅信著的男人,那一個她終於坦誠的告訴自己的心真真愛上了的男人,他是她的杜影雲啊。
簡沁的心裡霎時惶恐不安,驚懼不已,手依舊在抖,乃至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的在顫抖。
她真的好怕,他變了,他不要她了,是真的怕,他再也不是那一個時時刻刻疼愛守護著她的杜影雲了。
簡沁其實不矯情,受了點傷沒打算告訴任何人,真的不光彩,也絕無必要,正因著她不要他擔心,才獨自一人在大冷的夜裡繞著圈晃蕩度過百無聊賴的時間,更不曾想過要知會杜影雲前來陪伴著她寬慰心頭的煩悶。
然而事實是,他明明就是已經知道了的,卻仍是這樣的無動於衷,風平浪靜,沒有電話資訊,沒有一言半語,卻偏偏是她這一顆寂寥的心急需暖陽,卻偏偏是她此時此刻最想要見到的人,最想要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杜影雲。
習慣是會上癮的毒藥,曾經杜影雲大方的給予,她貪婪的索取,途中患得患失了幾年,漫長的時光流轉,她終於再次厚著臉皮走到他的面前了,她終於勇敢的牽起他的手展望未來的人生了,她終於誠實的告訴自己她愛上杜影雲了,所有的一切,開啟得這般美好,難道這僅僅是一場遊戲,這僅僅是自己貪圖的妄念,難道他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了,他怎麼可以對她這樣冷淡……
簡沁就愛胡思亂想,就愛胡亂猜疑,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亂七八糟的問題,卻怎麼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這是最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