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默默看著他揉按著自己的腳踝,他們已經無話可說很久了, 甚至到了如今相看生厭的地步。
她越發念起剛成親的日子, 可惜有些東西過去了就註定回不去,邱蟬子說得很對, 大業面前什麼都是空的,坐那個位置的人從來孤家寡人,根本不會有例外。
她恍惚間又想起他看著太子死去的神情, 涼薄淡漠得叫人心都陣陣發涼。
白骨看著他眉眼間的清冷疏離, 不由開口問道:“那個長生不老的方子是真的?”
秦質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來時, 唇角勾起一抹諷笑, 言辭輕忽, “你覺得呢?”
白骨聞言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敢撒下這個彌天大謊, 她渾身一陣發顫, 當即伸手拉住他的手, 聲音都揚高了幾許,“你是不是瘋了,皇帝再怎麼樣都會比你先去,他若是死了,你這個謊言就被拆穿了,到時你要怎麼辦!?更何況, 太子的死因你而起, 就是皇帝活著, 難保哪一天不會反悔!”
秦質面上雲淡風輕,開口時視線卻停留在她面上,“反悔我又能如何,做臣子不就是要為皇上分憂嗎,他既然有長生不老這個念想,不替他尋求一二又怎麼稱得上為人臣?”
白骨聽他這般說自然是不信的,見他這般平靜便知他已然留了退路,只是如今她是外人沒必要說罷了,她一時心裡苦澀,慢慢收回了腳,再沒了心思多言,直垂眼無力道:“我知道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罷。”
秦質的手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言不發地看了她許久,才慢慢站起身,面上神情莫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極淡,“好一句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希望你說到做到。”
白骨聞言慢慢抬頭看向他,突然覺得他們的距離又遠了幾許,根本望不到邊。
秦質見她這般神情似乎呼吸都不順暢了,當即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
白骨聽著外頭磅礴的雨聲,一時雨水好像又落到身上,透骨的冷意叫她半點受不住,她微微垂眼看向腳踝,紅腫的的地方抹上了藥酒,藥味叫她莫名生了絲絲暖意,越發覺得矛盾難解。
自那之後整整幾日,他都沒有再回這間屋,即便回來也都是在書房,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
可他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他越來越忙,離她也越來越遠,或許他們之間已經只有一天,也或許只有一個時辰,這麼零星半點的時間她又怎麼捨得任它流逝。
她想起他往日那般溫柔笑語的模樣,心就跟一隻手般擰著似的難受,不想再呆在屋子裡,便每日偷偷跟在他身後。
他去上朝她便在外頭乖乖站著,他與人相談要事她便在屋簷上頭坐著,他回書房便在房樑上蹲著,每每借機偷偷看幾眼,偶爾還能看到他少見的幾分笑意,每每見到就好像見到以往的他一般,心頭酸酸的卻又覺得幸福。
或許……她就適合這樣陪著她,既可以護著又可以看見他,而他也不會因為她的存在再生氣。
這日,白骨又起了個大早,準備吃完飯便去看秦質,卻聽見院子裡一陣動靜,她咬著兔子包看向門口,便見秦質往這處走來,一身素白衣袍著身,領口袖間鑲繡葉青花紋,雅緻清貴,腰間鑲玉帶墜一枚銀色鏤空鈴鐺,發束白玉簪,眉眼清潤,徐徐行來,蘭芝玉樹。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神情有些怔然,畢竟他已然許久沒有踏進這處,今日卻一大早來了,且那表情看著不是很開心,也不知又要說什麼話來刺人?
白骨想著眉眼有些耷拉下來,見他進了屋便收回了視線,睜著眼兒一聲不吭地吃自己手中的包子。
秦質緩步進了屋卻沒說話,只站著靜看了她半晌,才隨手撩過衣擺在她面前坐下,似要如往常一般與她同用早膳。
白骨見他在面前坐下,不由有些拘謹起來,或許是許久不見的緣故,加之他現下官威越盛,這不茍言笑的肅然模樣叫她一時不自在。
她往日那個身份從來都是避著官走,多少也養成了些許習慣,一時連包子都啃得有些機械起來,眼中神情頗有幾分放空呆愣。
院裡伺候的丫鬟速度極快,片刻功夫桌案上便擺了一副碗筷,又悄無聲息地退下了,往日裡秦質不在,丫鬟婆子嘴上都能淡出只鳥,難免忍不住嘮上幾句,瞧白骨也不像個愛管事的,便也沒了顧忌,一時間院子難得熱鬧了幾許。
白骨每日按時回來吃得飽飽的,張三李四的家中閑事被灌了一耳朵,也得了些許閑趣兒,現下倒是院裡倒安靜得沒有人一般,就好像鳥園子裡有什麼兇獸撲了進來,群鳥一下四散而逃,只留下一隻呆愣愣的鳥兒還擱那兇獸跟前小口小口地吃食,呆懵地讓人想要一把抓來好生蹂、躪一番,看看它驚恐的小眼兒也好過這般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