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勒到了雪季之後,就會變得更冷了。
牧民們為了禦寒,都穿上了早些年就已經備好的厚毛襖子,然後宰一頭肥羊,在帳篷裡升起炭火,一家人圍著炭火坐在一起,就這樣吃著香酥的烤羊腿,等待著春天的來臨。
鹿斐兒記得往日這個時候,家裡就會殺一頭肥羊,作為整個冬日的伙食。
斐兒的孃親十分擅長烤羊腿,她烤出來的羊肉鮮嫩多汁,外焦裡嫩,那香氣甚至能夠在不知不覺中,飄入熟睡人兒的夢裡。
她還記得自己的孃親曾說,若不是因為弟弟生病需要有人照顧,她可能會去到幾里外的鎮上當個廚子,只要她做的烤羊腿端上桌,那客人絕對是絡繹不絕。
孃親說時的表情和神色彷彿還歷歷在目,可是如今自己卻只能看著四周,看著那黑漆漆的鐵門鎖鏈,然後在心中默默的祈禱,祈禱自己能夠早一些死去,然後同爹孃團聚。
在這璃宮裡的日子,她已經覺得自己被折磨的不再像是個人了。
她就這樣蜷縮著身子,緊緊地裹著身上那件,早就被撕扯的破碎的衣衫,坐在囚牢的一處角落。此時她的頭髮松亂的批披下,眼神當中透露著畏懼的光芒,臉上和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已經是她全身上下最鮮豔的顏色。
只見某個士兵經過時,好奇的向囚牢內探了一眼,最後卻被她這副樣貌嚇得直拍著胸脯,大步走開。
她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鹿斐兒了,在其它人的眼裡,自己應該就是一個怪物了吧。
這些日子裡,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難熬的時期。
不僅自己的爹孃被那群惡人殺害,就連自己的親弟弟他們也沒有放過。而且那群人將她抓到璃宮之後,便開始嚴刑拷問,那滾燙的鐵印在觸及肌膚的一剎那,好像整個人都被火焰包裹,即刻就要爆裂而死。可是她依舊咬著牙,沒有說關於紀淮的任何一個字。
最令她恐懼的,並不是冷劍熱油,而是那一位面帶笑意的,手戴指戒的男子。
他,就是如今這羌勒的正主,阿蘇?。
在他那無盡的凌辱之下,鹿斐兒不僅一次想要咬舌自盡,但是他都反應十分迅速的制止了自己,除了用各種手段折磨自己之外,他甚至以紀淮大哥的性命來威脅。
“聽話,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便不再找那紀淮的麻煩,可若是你死了,他也別想活了。”
從那時候起,鹿斐兒的心,就已經死了。
她如今唯一活下來的希望,就是想能再見紀淮大哥一面,若是有可能的話,她還想讓紀淮大哥幫自己做一件事,那就是。
殺了阿蘇?,替爹孃還有弟弟報仇雪恨。
只要紀淮大哥替自己報了仇,那麼自己來生,定會做牛做馬,好好報答紀淮大哥的恩情。
可是她慢慢的感覺,自己好像開始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了,只要一想到爹孃慘死的場景,她便會從夢中驚醒,不自覺地大哭,然後再大笑,就像一個真正的瘋子一般,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她清醒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
她知道自己定是被經歷的這一切的悲痛刺激了,才會漸漸的喪失了理智,可能再過一段時日,自己就會把這一切都忘了,徹徹底底的忘了。
正是因為自己日漸瘋癲,所以阿蘇?才覺得她已經十分無趣,並且派人將自己送來了這黑暗無比的囚牢之中,她覺得這裡除了比殿內要冷一些之外,還是十分靜謐的,可越是安靜的時候,自己就越是會想起以前。
她好像無時無刻都在落淚,顫抖,唯有哭到沒有力氣閉眼入睡的時候,才能在夢中聞到母親做的烤羊腿的香味,也只有在這樣的夢裡,她蒼白虛弱的面頰之上,才會展露一點點的笑容。
以前幻想過的那個未來,早就已經隨爹孃一起入了土,她鹿斐兒此生,終點已經在此了,就算繼續留著一口氣活下去,她也不會再有任何的歡愉。
不論自己到底會變成多麼可怕的模樣,她也一直在心底相信著,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會死,只不過有的人死時沐浴著陽光,而有的人死時,包裹著罪惡的瓊漿。
後者,永世不得再入輪迴之境,就算此生傲氣,也終將會化成一縷青煙,消散在蒼茫之中。
有因有果,是她娘同她說的,永不會變的道理。
而這個世上除了一個鹿斐兒堅信這句話之外,我也始終堅信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