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從紗帳滑過,他語調漸低:“兵者,安邦定國平天下,如今卻要為了餬口榨空一身力氣。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日日搬運的麻布袋裡,裝著的正是官府虧欠他們的口糧。這承平盛世啊。”
承平盛世,蚍蜉之哀尤其顯得微不足道。哀而故生怨,都是血氣方剛的漢子,滄浪親手捅穿的真相給了他們宣洩的理由。蚍蜉之怒,足以摧城撼樹,滄浪深諳此理,所以他活下來了。
可他並不輕松。
“王爺打算怎麼處置了那些船工?”軍民暴亂,縱使事出有因,這罪名也不在小。
封璘放輕了力道,手掌罩住滄浪的腿肚,面對詢問,淡聲只道:“本王自當秉公處理。”
俄頃又是一捏,麻麻的熱痛沿著骨骼經脈直躥心頭,滄浪魂魄倏蕩,情不自禁地向後仰身撐榻,抬起下巴:“磨煞我!”
這副姿態落在封璘眼中,就是邀請。他忻然赴約,滾燙的鼻息瞬間點燃滄浪的,兩人在一起時總能輕易被對方攛掇,有時是情難自抑的顫抖,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
“先生,”封璘牢牢佔據上位,以飽含侵略的目光試圖囚住滄浪,“再叫一聲。”
怎麼還惦記著這茬。
滄浪悒鬱難紓,突然發難,將封璘反壓在榻上:“沒完了是吧?”
封璘原本毫無防備,後背撞到床板隱隱作痛,只不過那點痛很快被某種不可言說的亢奮沒頂。兗王戰無不勝,這樣的處境不妨礙他開啟猛烈的撻伐。
甚而更兇。
滄浪脖頸間紅潮遍佈,他摁著封璘的胸口,一陣顛簸後思緒很快散了架,只能從雜亂無章裡勉力挑揀著字眼。
“楊,大,智......”
封璘環腰抱起他,從馳騁轉入緩慢的溫存。“先生放心,”封璘喑啞地說,“他不會死了。”
滄浪出了汗,滑溜溜的寢衣撐不住,半褪半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催丨情。封璘在喘息裡捕捉滄浪的每一聲求饒,聽他說不要,聽他說還要。
眸色愈加深沉。
封璘牽了滄浪失神抓向半空的手,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慢條斯理地把玩,直到滄浪煩了欲往回抽——他猛然攥緊,十分強勢地抵開指縫,比交握更多了些侵佔的意圖。
從前就是這雙手,曾將他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也是這雙手,撕開籠罩在他頭頂的無邊黑暗,讓光從罅隙裡透進來。
……
最後一次並不激烈,而更像是場膠著的廝磨。最終滄浪敗下陣來,被磨滅的除了那點囂張銳氣,還有暗藏的愧疚和焦慮。他伏在封璘胸口,終於睡去了。
封璘沒睡,他還清醒著。
繫著獠牙的絲繩斷了,剛好可以用新打的鏈子替代。封璘滿意地打量他的作品,忽然瞥見牙齒上未擦拭幹淨的一點血跡,目光微凝。
先生是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跟勇氣的,一旦逼到恨的臨界點,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向人心髒紮刀。封璘驀然感到不安,倘若有朝一日滄浪找回了記憶,想起自己對他做過的那些事,是否還會像當初那樣,傷筋斷骨也要絕了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
“萬山……”
曉萬山,慶元三十七年的狀元郎,才學卓世,名滿天下。
熟睡中的人一聲複一聲,那個名字在舌尖盤桓不去,漸漸染上纏綿的意味。封璘察覺胸口濕了一片,明明方才那麼兇狠的掠奪都沒能逼出滄浪的淚,現在他念著那個人的名字,卻哭得無聲而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