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璘心尖一揪,很疼很疼。
他將狼牙掛回滄浪的脖子上,披衣起身,走到窗邊賞月。直到一爐香燃盡,他默然有頃,從博古架的暗格裡取出一隻巴掌大的葫蘆瓷瓶,倒了兩粒紅丸扔進香爐。
青煙自在嫋嫋,逸散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氣味。甜中帶著微苦,餘調清冽,彷彿忘情草的香蔓氣,使人憺而忘憂。
不止憂愁,玉非柔調變的奇香,前塵與愛恨都可一併忘卻。
做完這一切,封璘折返榻前,為真正睡沉的負心鬼掖好被,吻從淚痣流連到後頸,定住。嫉妒潛生原始的暴戾,誘惑他一口咬下去,牙齒嵌進皮肉,血珠被舌尖啜盡,真正茹毛飲血的佔有。
“好睡,先生。”
夜深了。
遲笑愚在遊廊下假寐,聽見動靜即刻睜開眼:“王爺。”
封璘散著發,瑪瑙繩串套在腕間,走幾步問:“人還活著?”
遲笑愚點點頭:“胸前傷口已經上過玉老闆的醫術您該信得過。”他倏爾一跪地:“末將增援不及時,累王爺受傷,自請軍法處置。”
封璘抬手輕按肘側,日間那般兇險情形,飛矢可不認軍令幾何,他為護滄□□迎面射來的箭鏃擦傷了胳膊,並無大礙,只是方才承著那負心鬼時須得仔細避開罷了。
封璘說既如此,便去督軍帳領二十軍棍,此事就揭過不提了。
遲笑愚應聲,禁不住感慨道:“說來白天的事也多虧先生機敏,辯才又好,真不愧是先帝欽點的……”
話沒說完,就被憑空而來的一記眼刀猛剎住話頭。封璘頓步,冷冷地看向他:“夜間風大,仔細閃了舌頭。”
房內昏昏然點著燈,蕊花暗結,被封璘執剪裁落。光線陡然亮起來,扭頭才發現榻上人並未睡著。
“傷痛難眠?”
楊大智道:“睡了,做了個噩夢,又被驚醒。”
封璘道:“魘由心生,怕是你思慮過甚,所以睡不好。”
楊大智略向外折身,胸前血色已漸暗沉,火光裡看來仍是觸目驚心。
他說:“兄長泉裡含冤,我如何能榻上安眠。實不相瞞,王爺,我每每夢見他渾身浴血的樣子,都會從夢裡驚醒。已經三年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封璘側耳聽人說話,八角燭臺與他齊眉。他眸光森冷,彷彿淵潭中央的一輪孤月,皎亮不帶半分溫度。
“你睡不踏實,所以也要先生不得好眠。”
楊大智一驚,封璘隨即又道:“欽安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先生離開行館,怎麼偏就為你所救。本王從不信這世間有如此巧合之事。除非。”
封璘走近幾步,目掛寒霜:“有人刻意為之。”
“王爺既然知道,”楊大智疾言厲色,手狠命地探向前,肩上紗布因為用力又在往外滲血:“欽安慘案,歷歷在目,我大哥到死還背負著汙名,先生他,難道不也是那場倭患的無辜受難者?!”
子時過半,濃雲四合,夜沉沉地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