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夜月如圭,傾瀉如水,風拂動橫斜疏影,攪亂了一院清波,溶溶漾漾像誰的心神在蕩。
房簷上,懷纓追踩月光玩得高興,累了幹脆仰倒,露出柔軟的肚皮吹風,喉間滾著“呼嚕嚕”的舒適聲,愜意太過,結果順著傾斜的屋面呲溜滑下來。
它跌得不痛,爬起來抖擻兩下身子,側耳就聽見廂房飄出一陣異響。
身為狼王的敏銳讓懷纓霎時警覺。
玄毛與夜色融為一體,腳墊踏地沒發出半點動靜,因而房中人對門外的窺探毫不知情,聲響還在繼續。
“輕點......”
“別碰那裡,疼。”
這般聽著,懷纓的眼神微黯,再望向天邊一輪滿月時,裡頭擱了點悵惘。
懷纓有點想阿花了,那是它在關外認識的小母狼,被毛水滑鋥亮,眼睛圓得像今兒晚膳時吃的肉丸。
“嗷嗚——”
廊下的傷春悲秋傳進屋內,儼然變了味。
“懷纓在叫?”
封璘嗯一聲,“吃太多肉丸,撐著了。”
滄浪就不說話。他端坐須彌榻沿,雙腳都在封璘掌中,寢衣的緞面極順滑,稍一動,褲管便蹭著面板向上翻卷,露出纖韌玉致的小腿,連同敷過藥的傷口一起暴露給對方。
封璘半蹲在地上,沒瞧出紆尊降貴的牽強,倒更有種弟子侍師的恭謹。“疼不疼?”他託著一雙赤足,不敢使重力,像是生怕碰壞了一樣。
滄浪白他道:“怕我疼,方才上藥時還那般蠻橫。”
封璘說:“軍中的傷藥性子雖猛,見效卻快,忍這一時痛,過不了幾日就能行走無礙了。”
殿下今晚看起來心情愉悅,連偷跑一事都不與自己計較了,也不知是不是那聲“劣徒”鬧的。滄浪貪心不足,踩住封璘膝頭,發號施令地說:“除了傷口,他處也疼。在碼頭上叫人推來搡去,像是扭傷了,勞王爺替我按按。”
日間,馮主簿招來的鄉勇雖然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但老話道雙拳難敵四手,百尺烽的銳芒落入刀光劍影中,到底還是相形見絀。
幸而某位嬌寵手不能提,腦筋轉得卻快,陷陣之際非但不慌,反而瞅準時機奪了刀,接連戳破數只麻袋,讓裡頭的糧食嘩啦啦流淌一地,幾乎鋪滿整個碼頭。
手掌捏住腳踝向上移,封璘問他:“你怎知碼頭堆放的是謝愔私眛下的軍糧?”
“猜測,”虎口厚繭磨得腿肚癢而微痛,但莫名覺得舒坦,滄浪呼吸略緊:“便是嫁禍不成,姓馮的抵死不認也就是了,何必鬧得魚死網破。除非那碼頭上有什麼東西,是決計不能讓王爺看去的。”
“所以你當著那些軍役的面捅破這件事,就是要借眾怒拖延時間,等待本王的援軍?”
封璘按摩的手法出奇好,從腰背到腿肚,各有各的力道,輕者像撩撥,重者彷彿絕對的掌控,總能讓滄浪在想逃之外,生出一絲可恥的留戀。
只是這回,他的心思渾然遊移到別處。
“軍疲馬痩,那些士兵的日子太苦了。”滄浪直視封璘的眼睛,喑聲道:“尋常士兵一年的俸祿不過兩千石,層層盤剝下來,到手的糧食連養活家中小兒尚且不夠,只能靠在碼頭做苦力聊作補給。有時逼得無法,賣兒鬻女的事情也能做得出。”
這些事情,皆為滄浪逃出行宮流落民間時的見聞。他沒有告訴封璘,自己被楊大智收留那幾日,所食米粥是從他家出生不滿三月的嬰孩口中省出來的。家中斷糧半月有餘,楊夫人見天啃著草根樹皮,奶水一早就交了底。